王主任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庙小菩萨大,水浅王八多。
正说着,列车员推着售货小车经过,喊着:“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腿收一下咯!”
我看着那小车上琳琅满目的零食,摸了摸口袋里微薄的工资,最终还是没开口。王主任却叫停了小车,掏钱买了两包五香花生米,递给我一包。
“路上还长,垫垫肚子。单位的差旅补助有限,能省则省。”他说道,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关照。
我道了谢,剥开花生。焦香的花生仁在嘴里化开,暂时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内心的些许忐忑。这小小的分享,拉近了我与这位严肃领导的距离。
火车继续前行,穿过一个不知名的小站,站台上挤满了背着大包小裹、面色疲惫的旅客。他们努力地想挤上车厢,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我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被人流挤得踉踉跄跄,心一下子揪紧了。
“每年都这样。”王主任也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城里机会多,谁都想去搏一搏。可城里,也不是遍地黄金啊。”
他的感慨,带着一种深沉的、我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忧虑。这与罗经理那种浮夸的活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忽然意识到,这列南下的火车,不仅仅载着我和王主任去完成一项调研任务,它更像一个微缩的社会,装载着各种各样的梦想、营生和难以言说的现实。
火车缓缓开动,将站台的喧嚣再次抛在身后。我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方的村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盏灯背后,又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和故事?我们此去要调研的“农民负担”问题,在这些灯火下,又会呈现出怎样具体而微的面貌?
王主任不再说话,重新拿起了《内参选编》,仿佛刚才的交谈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我知道,他看似随意的话语,像一颗颗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对面的罗经理翻了个身,鼾声稍歇,咂咂嘴,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李镇长……好说……好说……”
我捏着手里那颗没剥开的花生,感受着指尖的坚硬触感。前路未知,或许正如王主任暗示的那样,并不全然是阳光大道。但这列向南的火车,已经载着我,驶离了熟悉的象牙塔和机关大院,正扎向一片更广阔、也更复杂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