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像个年迈的哮喘病人,在坑洼不平的柏油路上吃力地行驶着。窗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水痕,将外面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
离开了省城辐射圈,道路两旁的景象逐渐变得“原生态”起来。现代化的厂房和高楼被大片大片的农田取代,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的砖瓦房村落,炊烟在雨幕中艰难地升起,带着一股潮湿的柴火气息。
同车的乘客大多穿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麻木。他们有的靠在座位上打盹,有的低声用浓重的方言交谈着,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或者对今年收成的担忧。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草味、还有不知谁携带的土特产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底层中国的长途车厢气息。
我旁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裤腿上沾满了泥点,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活物,偶尔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好奇地打量了我几眼,大概是我这身与周围环境略显格格不入的、还算整洁的夹克衫引起了她的注意。
“后生,去青云?”他操着浓重的口音,主动搭话。
“嗯,去青云。”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口音靠近本地。
“去做啥子嘛?那边穷得很,没啥搞头。”老农摇摇头,一副“你去了肯定后悔”的表情。
“去看看,找点事做。”我含糊地回应。
“找事做?”老农又打量了我一番,“看你像个文化人。是去县里当老师?还是去卫生院?我们那边就缺医生和老师。”
我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老人家,您觉得青云县为啥这么穷?”
“为啥?”老农像是听到了一个傻问题,嗤笑一声,“地不行呗!都是山坷垃,种点苞谷都不爱长。路也不行,你看这路,坑坑洼洼,下雨天就更没法走。好东西运不出去,外面东西运进来死贵。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能搞出啥名堂?”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廉价的卷烟点上,辛辣的烟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前几年,县里也说来个啥子老板,要投资开矿,闹哄哄一阵,后来也没影了。说是路太难修,成本太高。唉,没指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