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回家不带行李,唯一带走的东西是一张黑胶唱片封套,白色硬纸板材料,封底用铅笔写了许多简谱。吃了几口后,“光头”似乎有了新点子,用橡皮把简谱字迹擦光重写,橡皮屑被吹到薯条旁边。
翻开布帘,朱末发现“文人”在收拾书。书壳整齐地靠舱壁堆放,从地板垒到顶部舷窗的遮阳布。也是难得一见。
朱末问他为什么收拾得这么干净,他回答:“有客人明天到。”
这话应该指的是休假期间临时来值班的人。
朱末把餐盘放到投影器边,故意瞄一眼投影屏上那些文字,就像过去半年里每天都做的动作一样;但今天,“文人”没有马上关闭屏幕。他等朱末回头,盯住朱末看,等待反馈。
“真是杰作。”朱末说完,掀开餐盒盖子,带上旧餐盒离开生活舱。“文人”开始缓慢地切割肉饼。
C站的人今天没打牌。
进入气闸舱,朱末听到上层的人在大声喧哗。两个站员面对面坐着,“抑郁症”高声叱呵“大喇叭”,“大喇叭”则在哭。朱末端来餐盒,建议两人先休息吃饭。
“抑郁症”边吃东西边介绍说,“大喇叭”从早晨开始一直哭到现在,就因为不知道到地面回家之后那十几天该怎么过。
“—我跟他讲了:你呀你真蠢,真的,休假休过二十多回了,跟家里人那点儿事情还要我教你?小师傅,你猜他说什么?他从早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回答我!”
朱末心想,“大喇叭”这表现是正常的,人们给其取了这个外号是有道理的。
“抑郁症”转而问朱末那个已经提过四百多遍的问题,朱末继续不正面回答。
临进送餐艇前,他听到生活舱那边传来“大喇叭”的喊叫声:“我家里那些人都还活着,跟你家里不一样!”
站内变得一片平静,没有人说话。
第二天早晨,各人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
这日的早餐简单,土豆泥混米粉,打进鸡蛋做煎饼,里面夹午餐肉。送完餐回食堂后,朱末再查一遍所有设备,填好检修清单,便坐在水槽旁抽烟。
九点过一刻钟,送值班人员上来的交通艇到了。司机并不是送他到岗的那位。
来食堂值班的人年纪很轻。全部交接完后,朱末看到对方把一张相片用磁铁吸在抽油烟机上,照片里是一对青年男女合影。
那人脸色很不好,走之前没跟朱末打招呼。
朱末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情。返回地面的一个多钟头里,他一直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