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3月的香港,潮湿的海风裹著咸涩钻进“星河电子”工厂的铁皮缝隙。张德盯著流水线上堆积的不良品,喉结滚动著咽下一口冷茶。香港理工大学的1000台计算器订单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他掌心烫出清晰的印记——这是星河电子成立以来承接的首笔大宗订单,也是他从九龙城寨小电子铺迈向製造业的关键一步。手机要搞,计算器也要搞。赚钱的事情不嫌多。
凌晨三点,车间里只剩焊台的幽蓝光芒。张德的放大镜在电路板上移动,焊点的毛刺在强光下无所遁形。“又是信號干扰。”他喃喃自语,镊子精准夹起0603封装的电容,这是他今晚替换的第27个元件。前世在华强北淘货的记忆突然清晰:1990年那个暴雨夜,他蹲在垃圾堆里翻找摩托罗拉6800晶片,手指被铁锈划出血痕却浑然不觉——此刻指尖的刺痛,与当年如出一辙。
“老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技术主管阿伟揉著黑眼圈递来冷掉的奶茶,塑料杯上凝结的水珠滴在质检报表上,68%的良品率被晕染成模糊的红色。张德没接杯子,目光仍锁在示波器上跳动的杂波:“把数字电路和模擬电路分开布局,中间加接地铜箔。”他突然想起在深圳电子厂偷师的经歷,那时他趴在流水线旁,用香菸盒记下工程师调整布局的每个细节。
焊枪在电路板上划出细小的弧光,张德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当第50次测试显示波形稳定时,他才惊觉窗外已泛起鱼肚白。放大镜下的电路板像幅精密的机械画,数字区与模擬区涇渭分明,接地铜箔如护城河般隔绝干扰——这种將混乱归整为秩序的快感,比赚到首笔稿费更让他战慄。
生產线改造在晨曦中拉开序幕。张德亲自示范焊接工艺,镊子夹著元件的手稳如机械臂:“焊点要呈倒三角,像这样。”二十几个工人围拢过来,看著他將0.1毫米的误差標准刻进每个人的视网膜。他知道,理工大学的学生等著用这台计算器应对联考,就像他曾在城寨阁楼用盗版计算器算稿费——那台计算器的太阳能板总在阴天罢工,而他发誓要造出永不断电的“考试神器”。
“阿伟,把老化测试时间延长到48小时。”张德的声音在车间迴荡,隨手扯下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却发现毛巾早已硬邦邦地结著盐粒。当第100台计算器连续运算1000次无差错时,不知谁先鼓起了掌,掌声中夹杂著压抑的欢呼。张德看著质检表上飆升至95%的良品率,忽然想起父亲在庙街摆摊时说的话:“让人看得起,就得把活计做到骨子里。”
交货当天,理工大学的验收教授刚走进车间,就被工作檯上的计算器吸引。磨砂质感的外壳上,“星河”logo在阳光下泛著哑光,太阳能板巧妙嵌入边缘弧度,连显示屏的倾斜角度都经过三次人体工学测试。“张先生,这个太阳能板在阴天的转化率如何”教授的手指划过面板,语气里带著挑剔。
“我们用了双晶硅材料,”张德递过测试报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裤袋里的初代原型——那是用华强北捡来的零件拼凑的“ fraes”,外壳还留著烙铁灼痕,“就算在教室灯光下,也能维持8小时续航。”教授的镜片闪过微光,当他连续测试完三角函数、对数运算等功能后,终於露出笑容:“下周的新生开学典礼,我会推荐这款计算器作为指定用品。”
车间外,工人们正在给货柜车贴“星河电子”的封条。张德看著阳光下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深水埗电子铺的场景:16岁的阿伟盯著柜檯里的计算器图纸,眼神里满是怀疑。而现在,这个曾经的街头少年正指挥著叉车搬运货物,工装胸前的logo洗得发白,却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