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日志19
经过医师诊断朱山晴身体严重亏损, 需要用补药慢慢养着五脏六腑,不然寿命恐怕撑不过五年。
乔微没让医师避讳着病人,医师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床榻上躺着的朱山晴耳朵里, 那人跟没知没觉听着旁人的事一般,连眼睛都不眨快半分。
“药你开就成。”乔微道。
这时朱山晴才转动眼珠看了眼背对着床的乔微,她觉得这人真是太蠢了, 就那么把后背对着她, 要是手上有把刀,直接就能刺穿她的心脏。
金栗带着医师去抓药, 离开前特意叮嘱金盏在边上盯着点, 免得那人又不知好歹的对小姐出言不逊。金盏拍拍胸口,表示一切包在自己身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半死不活的朱山晴, 胆敢她有一点挑衅小姐的意思,就会上前指着鼻子骂盘算好的话。
“听见没,医师说你再折腾,没几年好活。”乔微在床边坐下,刚才那么一遭折腾朱山晴连从床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精明算计的眼中只剩下了不甘和无尽疲惫。
朱山晴面露痛苦, 两行清泪从眼尾滑落, 苍白干裂的嘴唇蠕动, “不能洗净冤屈, 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乔微气笑了, “许湘云盼着你死,你还想着跟她, 你倒是忠贞。”
“许湘云算不了什么,她只是我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我想要的是还朱家,还朱启一个清白。”朱山晴闭了闭眼睛。
眼前浮现了长姐被官兵抓回去的场景,至始至终她们都未曾相信母亲会是贪污受贿包庇罪犯的人,可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直接被一杯毒酒赐死了。
寄托着希望不曾有过一刻放松的朱山晴,应对了千难万阻不惜一切代价的要讨要回公道,要让所有人知道朱家从未背叛过圣上。
“朱启?”乔微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思索了一会想起黄柳云曾无意提到过一嘴,有个老朋友为人做事一板一眼,上学时就总是被同窗嘲笑比夫子更像是夫子。
好像那人的名字就叫朱启。
“你的母亲是朱启?”乔微闪过诧异。
因为黄柳云提起时落寞的表情,后来她好奇调查过朱启相关的事,对于卷宗上写朱启包庇罪犯时乔微只是略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在大染缸中哪里能处处洁白。
可她看完整个卷宗也没找到朱启犯法的确切证据,只说有个家仆作证听到了朱启和人在书房内密谈,凭借一个人的证词就敲定了朱启的罪证。
且最让乔微不解的是,为什么朱启最后是被赐毒酒死的,就像是等不到算问斩的时间。
“你母亲的卷宗我看过,其中确实有疑点,但时间过去太久想要再提审不是容易的事,而且……”
“而且母亲的案件是由圣上亲自定夺,要让圣上承认错误,比登天还难。”朱山晴笑的凄凉,攥紧了锦被,血丝布满眼白,“所以我入了最可能登上帝位的许湘云门下,希望在她登位后能顾恋辅佐情面,帮助朱家平反。”
“可惜在接触中你发现许湘云虽有小聪明,却远没到能继成大统。”乔微说道。
“你可知道哪里有什么天生的帝王,只要许湘云能明辨是非,善于听取朝臣意见,她就会是个好帝王。”朱山晴试图擡起上半身,奈何浑身使不上力气跌回了枕上,“她不能,她只顾着眼前的利益,看不到长久的发展,注定会砸大跟头。”
了解到朱山晴的身世后乔微无法避免产生同情,朱启案子发生的太过于久远,那时乔微还没穿到这儿来,估计原主也才五六岁这样。
朱家被流放时朱山晴估摸着也差不多大,弱小正需要呵护的年纪却遭到了家庭变故,具体经历了什么才造就出如今的朱山晴她不清楚,但明白其中的苦难定然不是常人能受。
乔微态度软了下来,替她拉上被子,“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不管朱山晴的眼神,自顾自说道,“既然你觉得许湘云迟早会露馅,她现在舍弃你,你便可以再寻明主,是好事,也省的干了什么事东窗事发后被拖累。”
朱山晴不清楚,但乔微明白许湘云不管多厉害,身边的谋士有多逆天,最后的皇位只会属于许怀月。
多嘴的提点一句,是了解到朱山晴过去后觉得,这样坚韧的人不应该就此颓废,自怨自艾的浪费掉生命。
朱山晴凝视她片刻,释然笑了,愁苦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你跟你姐姐不一样。”
乔微看笨蛋的眼神道,“当然不一样了。”
朱山晴却没跟她解释感慨为何而来。
长乐城内随便抓着人问问乔家姊妹,定然是夸赞乔诗霜,顺口再对乔微欲言又止的摇头。哪怕现在的乔微已经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但与她拿出来对比的是天之骄子乔诗霜,又能有多少人能在她之上呢。
可朱山晴却觉得,乔微身上的人情味要比任何事物珍贵的多。
乔诗霜居高临下藐视失败者的一句真可怜,让朱山晴恍若置身冰窖,一切的努力在她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而面对相同的事,乔微却会说恭喜你摆脱束缚,可以另寻明主。
怪不得,怪不得乔诗霜会如此珍视她,这样好的人总能让周围人不自觉去保护,希望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简单美好的。
朱山晴在静心院住下,她似乎找到了生活新的希望,配合着医师治疗,时常在院子中散步锻炼虚弱的身体。
积极又规律的作息令乔微佩服,最佩服的是那一碗碗黑乎乎的补药光闻着味道就反胃的很,朱山晴就跟没味觉一样喝了下去。
乔微问过朱山晴怎么突然产生了求生的欲望,明明给人救回来的时候还一脸灰败随时能断气
朱山晴笑而不语,乔微追问多了,她只道是想在死之前多坑点乔微药材钱,也算得上是对她的报复了。
嬉皮笑脸的话乔微懒得搭理她,反正朱山晴没死,乔微挺开心的。能帮助老奶奶推车的人,心里能坏到哪里去呢。
长乐城内第一场初雪降下,消失已久的信再次出现在大理寺门口,守门的衙役不用问直接交给了乔微。
大理寺上下既痛苦又开心,快到年底本来就忙,这下更是有做不完的活,再一想到年底上报给圣上的业绩好,那发的年终奖也多,又瞬间充满了干劲。
再这样矛盾的氛围下,徐娥总是能察觉到大人的走神,时常会盯着某一处发呆,眼中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徐娥想问问大人到底怎么了,可她脑子笨不知道从哪里问才好,只能干巴巴陪在大人身边。
因为院里头有个朱山晴在,加上最近习玉成总是让她回去吃饭,乔微已经有段时间没去找许渊了。
其实这些细细想来对乔微来说都不算事,只是她还不清楚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许渊。
今日下职要比往常早,乔微到亲王府时天还没黑,乐安看见她肉眼可见的欣喜,甚至眼中含上了泪花,迫不及待回屋里禀告公子。
许渊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屋子,确认不是做梦后紧紧抱住了乔微,也不管院里有多少家仆看着。
乐安有眼色的呵退了看热闹的家仆,把院子留给了她们,自个守在院子外不远处的地方,以免有不长眼的来打扰。
数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人盼过来了,强忍着快将他淹没的思恋,五指穿过乔微指缝扣住,带着t些许骄纵的质问,“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了?”
湿润的泪花染红了眼眶,许渊注视着乔微细细打量她的变化,心疼的抚摸过乔微侧脸,“瘦了,眼下也有了乌青。”
乔微翘起唇角,拉着许渊走进屋内,与寻常态度一般解释道,“年底了大理寺忙了起来,爹爹那儿也需要人去陪着,疏忽你是我的不对。”
“乔尚书和乔左丞不在长乐,你多留意着也是应当的,我能理解。”许渊感受到乔微回握住他的手,稍稍松了一口气,斜眸打量着她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但也不能忘记了我,我还在这里等着你呢。”
得到乔微的肯定回答,许渊总算是展露笑颜,他拉过乔微绕过屏风往里屋走,“答应你的靴子已经缝制好了,里头我垫了两层棉花,保管冬天穿起来软和又保暖。”
心里那股别扭感渐渐消失,乔微僵硬不自然的肩膀松懈下,看着许渊满怀期待的将靴子拿来,自然的蹲下身子脱去了她的鞋,替她穿上亲手缝制的靴子。
那是一双绣有莲花的鞋子,靴筒边缘滚着的一圈白绒毛不仅能防止风从里灌进去,又具备美观,无处不透露着缝制者的用心。
乔微突然说道,“最近大理寺又收到了信件,还是没能查到是谁送过来的。”
微不可察的许渊动作顿了下,擡起头看向乔微,自下而上看人时总会有种处于弱势的姿态,但对方是乔微他便丝毫不在意。
“既然对方不想让你们查到是谁,那自然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的。”
“你说那人会是什么意思呢?”乔微问。
“猜不透。”许渊起身坐在了乔微身边,晃了晃她胳膊,催促道,“走两圈看看合不合脚,不合脚我还有时间改。”
乔微不再多问,收敛了神色,听许渊的话走了两圈,棉花填的充足,既柔软又暖和。
一直到太阳落山院里的家仆都没回来 ,仿佛是知道了今晚乔微会在这儿过夜,特意不来打扰。
许久未见许渊格外热情主动,要把这几日的思恋化为实质全从乔微身上讨要回来似的,飘着的雪花化不开屋内浓情炽热。
胡闹到后半夜晃动的床帘消停下来,一只指尖泛红的手撩开了床帘,大股热气争先涌出。
乔微垂眸看向蜷缩被褥里困的眼睛睁不开的许渊,雪白的肌肤上是她故意留下的痕迹,有的地方没控制好力道已经泛起了青紫,但这人向来温顺的很,除了下意识的躲避和闷哼,从不会责怪些什么。
拨开了许渊粘在侧脸的头发,露出了泛着潮红的脸庞,乔微手背爱怜的擦过,至始至终没能想明白许渊为什么要隐瞒着她。
在乔微的想法中她甚至做好了被乔诗霜利用欺骗的准备,乔诗霜要扶持许怀月登位,以许怀月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帮助她排除阻力必然手段不会太干净。
可……可唯独没想过许渊会欺骗她,也想不懂许渊为什么要欺骗她。
起初是许渊主动,到了后头成了乔微强迫着他继续。乔微承认此事上带着些发泄愤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