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日志18
一直到快入冬, 靠着寄过来的信大理寺抓了不下二十个贪官,上报圣上后全部斩首处决。
其中官职有高有低,名单出来时长乐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朝中还有多少蛀虫, 而此事的牵扯也惊怒了圣上,特意任命大理寺和刑部上上下下彻查,一时间满潮人心惶惶。
事情开端的信没再出现, 忙碌脚不沾地的众人也没人能记起起因是因为一封匿名信搅动的风云。
乔微时常会翻看存放在匣子里的信件, 试图从字里行间中找出蛛丝马迹,可惜快把纸张盯出一个洞, 也没能找到半点有用线索, 对方就那么消失无踪了。
再有三日就是处决的日子,乔微越发急躁迫切的想寻找到头绪,将反复看的快能背出来的信纸塞回匣子内。她想要是阿t姐在就好了, 以阿姐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出突破点。
“大人,王伯伯做了山药排骨汤,我盛了碗来,您尝尝。”徐娥手上端着东西不方便开门,屁股撅开了隔扇,嘀咕道, “就是排骨越放越少了。”
王伯伯是大理寺食堂的掌厨, 主要负责大理寺官员中午的饭食, 偶尔会在换季或是特殊日子给她们下午添点餐。
乔微暂时把相关思绪抛之脑后, “今日厨房怎么想起来做炖汤了?”
“王伯伯看最近大家忙的眼下乌青, 又快入冬了,就炖了锅山药排骨给大家伙补补身体。”徐娥捧着自己那碗, 脚勾着凳子在大人桌前坐下,“大人, 您还在看信啊?”
“看看能不能想到新的方向。”乔微吹了吹汤上飘着的金灿灿油花,从厨房端到这儿温度刚刚好,喝下去浑身暖和和的。
“我看啊,咱们就当是个好心人为民除害了。”徐娥看了看自己碗,又看了看乔微的碗,嘀咕道,“怎么排骨那么少啊,之前最起码一人能吃到两块。”
“听后勤的说是卖肉那家今年猪病死了不少,供来的货就少了。”乔微将自己碗中的排骨舀给徐娥,“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多谢大人!”徐娥笑弯了眼睛,她胃口好又喜欢吃肉,没肉吃也就算了,最折磨的是有肉吃,但不够塞牙缝的。
她两口喝完了碗里的汤,舔了舔泛着油光的嘴唇,夹着排骨道,“要我说就换个人买货,也不是非的在一家买,但王伯伯说就认准了那屠户,说其他人的肉不好。”
“王伯伯在买菜的方面比我们厉害,还是……”乔微笑容一顿,面容严肃的问道,“你记得每次跟那群官员交易的人身手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徐娥连忙吞咽下口中排骨,努力的回忆,“似乎……都很厉害?”
“具体点。”乔微道。
徐娥拧巴着,用仅有的知识储备形容怪异的感觉,“具体就是很清楚周边的局部,就像是抹了油的老鼠,刺溜就跑了。”
“对!就是这样!每次我们前去捉人时,她仿佛已经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能确保我们抓不到……”在几次快要抓到时,陡然出现了许渊……
乔微话音顿住,徐娥好奇地抓心挠肝,“大人,您是猜到是谁了吗?”
“还不能确定,得先去问问那些地牢内关押的罪臣。”乔微表情凝重,黝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波涛。
全部的罪臣皆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地牢内看管,等待时间到后一起处决。
地牢的入口堪堪够一人通过,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湿直往骨缝里钻,外头烈阳高照,甬道下是化不开的漆黑。
守地牢的衙役看到乔微毕恭毕敬站起身,踹了脚打瞌睡的同班。
绯色官袍在壁灯照耀下恍若鲜血,唇红齿白的少卿大人比今年的探花还好看,对待手底下的人说话和和气气,“我过来问几句话,劳烦帮忙开个门。”
“不劳烦,不劳烦。”衙役拿下挂着的一串钥匙,走在前头为大人带路。
地牢内潮湿又很少有人特意打扫,干稻草和脏褥子下时常会有鼠虫攒动,一些犯人的排泄存在桶里四五天才一运,越往里头走气味可想而知。
倒不是说对地牢舍不得派人清理,而是脏乱差的阴暗环境更容易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对后续提审犯人问话能轻松些。
走着走着一只灰扑扑的大老鼠拖着肉色尾巴蹿了过去,眨眼不知道钻哪个隔间里去了。
衙役恭维带着些讨好道,“大人,您下次要问谁直接派人传个话,小的把人给您送过去,就不用亲自跑这污秽地来了。”
说话间路过的一处隔间里的犯人在看到乔微时抖了抖,乔微疑惑的看去,眉头挑了下。身后的徐娥认出了此人,不就是拉着大人不让走,最后被大人匕首穿手的那人。
衙役不知道其中渊源,以为乔微要问这人,找着钥匙准备上前开锁。钥匙孔刚插进锁芯,牢里的人失控的尖叫起来,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直往角落里缩。
乔微冷冷看了眼,道,“不用问她。”
衙役纳闷了下,怎么这人怕乔少卿怕成这样,忍着好奇恭敬回,“是。”
乔微特意过来就是想要询问这群因信揭露罪行的官员,有没有见过相同的一位女子,她所怀疑的是有人故意引诱有受贿记录的官员进行交易,简单来说就是钓鱼执法。
只不过她是抛钩的人,而乔微是收线的那个。
从地牢内出来踏入阳光下的那一刻满身寒气散去,新鲜空气灌入肺中人跟着轻松不少,乔微抖了抖袍子散去沾覆的难闻气味,皱起的眉有就没松开过。
“大人,她们说的似乎都不是一个人啊!”徐娥脑袋瓜整合听到的内容,有说那人脸上有个媒婆痣,有说那人皮肤黝黑,又有说脸上长麻子,反正互相搭不上边。
“不,这就更加证明了一点。”乔微望向地牢,攥了攥袖中汗湿的手心,“对方不想让我们认出她。”
问下来怎么会每个人对她的记忆点都那么明显,就像是对方故意营造出来让她们记住,判断到了她会想到此处前来调查。
所以第一次见到的蒙面女人跟放过来的信脱不了关系,且再大胆点根据徐娥追捕时的感受,说不准跟那些官员交易的人就是她易容出的。
“您的意思她们全是一个人伪装的!”徐娥瞪圆了眼睛,“我确实听说过江湖上有易容术很厉害的人。”
乔微深呼吸压下心口的燥意,绷着僵硬的嘴角道,“我也知道有一个。”
又善于伪装,又能够摆脱徐娥追捕的,还能和许渊搭上些关系的——齐媱。
比地牢内还要彻骨的寒意浸透乔微骨髓,极其迟缓地眨着眼睛,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清楚该想什么,又该有什么样的感受。
“谁啊?”徐娥好奇问道。
乔微眼神闪烁,在联想到许渊时又快速否决了猜测。如果其中真需要许渊帮忙,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自己的,乔微还是不认为许渊会欺骗利用自己。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乔微喃喃了好几遍,她冲徐娥摇头,“没有谁,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别告诉任何人。”
徐娥不明白大人脸色变了又变是怎么了,但徐娥觉得大人聪明,说的什么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
点头应了下来。
贪官处决那日,周围聚满了唾骂的百姓,一排排跪着的阶下囚面色灰白,眼中是死寂的绝望。
若是现在问她们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肯定哭爹喊娘的保证再也不贪污受贿。
可事实是人生从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一旦无底线的打破了道德和规则,欲望将会如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般无法控制,叫嚣嘶吼着催促踏入更深的深渊。
案件涉及巨大,此次行刑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主持,身为大理寺少卿乔微帮着黄柳云处理了不少相关卷宗,为了这事好几宿干脆在大理寺宿了。
望乡台又称断头台,刽子手含口酒喷在寒森森的砍刀上,手起刀落下一颗颗头颅滚了下来,力道大些的能滚落台下,吓的百姓如潮水般往后退。
鲜血喷洒流的到处都是,惨叫哭喊四起,悔恨在此刻到达的顶点。
乔微颤着睫毛垂下了眼睛,看不出情绪来,但苍白的面色彰显着对此场面的不适。
打马离开时乔微回头看去,在长乐城最中心的高台上挂着一排排头颅,圣上特意下旨将其悬挂此处,以儆效尤。
鲜红的血液刺激了神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线,乔微想找个地方安静呆一会,让她好有充足的时间理清最近发生了什么。
她不清楚可以去哪里,似乎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地方只有许渊身边,但心中的疑惑让乔微暂时抗拒见到许渊,她怕见到那人后在浓情蜜意之下会忘记所有。
踏云不停歇地奔跑着,乔微懒得管它往哪个方向去,放松缰绳任由其奔跑。
呼呼风刮过,将沉闷的情绪吹散,一条条串联起的线索足以支撑乔微的猜测,只是她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周围变得人烟稀少起来,回过神才发觉踏云已经跑出了长乐城,在一处荒庙前停下,有滋有味低头吃着边上肥嫩的青草。
为了保证长乐城内的整洁,无居所的乞丐会被驱逐出长乐城,城外是连绵看不到头的山脉,蕴含着数不清的危机。t一般被赶出来的乞丐会在距离不远的荒庙中住下,久而久之这间荒废的庙就成了乞丐聚集地。
乔微见踏云吃的尾巴直晃,干脆找了处石阶坐下,等着踏云吃饱再说。
乞丐时常会在城外乞讨,据乔微所知附近的乞丐已经形成了类似帮派的模式,中间还有大小高低之分,更具体的乔微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