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绳在夜色里微微发亮,像一条条活着的脉络,缠着这棵沉默的老槐。
百万网友的语音还挂在“数字纪念林”上,轻轻一点,就能听见某个人说:“我奶奶走之前,说要把骨灰撒在槐树根下。”
他们想用一场记者会,把我们打成阻碍城市发展的愚民?
“致远。”郑引导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脸色发白,手里攥着平板,“他们已经通知媒体,李维汉亲自出席,还请了市政顾问背书。但……我们也准备好了。”
我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我要什么。
凌晨两点,我们等来了第一击。
一段监控视频悄然上线。
画面模糊,却清晰得令人窒息:深夜,施工队带着重型钻机靠近老槐树,围挡内灯光忽明忽暗。
一人蹲下检查土壤湿度仪,另一人正指挥机械对准树根中心位置开挖。
突然,远处传来呼喊,志愿者冲入镜头,施工队瞬间慌乱,连工具都来不及收,仓皇撤离。
时间戳显示:凌晨1:17,移树公示前48小时。
这不是抢救,是盗掘。
三小时后,有网友扒出近三个月的卫星热力图。
地下水位稳定,土壤含水量正常,周边植被茂盛。
所谓的“根系腐烂”,根本无从谈起。
一张对比图疯传:“安全移树”作业半径 vs “地基打桩”标准参数——重合度98%。
舆论炸了。
#移树为掘坟# #救树就是救人# 冲上热搜前三。
而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孙发言人。
她在海外社交平台发布一条英文声明,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他们不是想救树,他们是想掩盖真相。”
配图是那张泛黄的“不同意征地声明”名单,与如今“自愿搬迁”的公告并列。
短短六小时,#拯救槐树 运动席卷推特、照片墙。
新加坡国家公园局转发并留言:“每一棵树,都是城市的记忆锚点。” 韩国首尔市民自发在光化门广场种下槐树苗,声援行动蔓延至东京、温哥华。
国内媒体开始倒戈。
李维汉的记者会还没开,道义高地已失守。
第五夜,暴雨如注。
雨水砸在荧光绳上,噼啪作响。
护树小分队轮值到一名大学生,叫林晓舟,美术系学生,连着三天没回家。
监控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撑伞靠近树根,忽然蹲下——泥土在雨水冲刷下塌陷,露出一角陶质边缘。
她伸手,掏出了一个密封的陶罐。
消息传来时,我正蜷在图书馆值班室打盹。
手机震动,赵队长的声音带着颤抖:“致远……你得来看看。”
我冲进雨里,电动车打滑两次,最后是跑着过去的。
陶罐摆在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外层裹着蜡封,内衬油布。
打开后,是一叠泛黄的纸。
1995年原始土地确权清册。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私有住宅用地”——我家宅基地的性质清清楚楚印在那里,与后来被篡改的“集体预留”截然不同。
末页,七位村民按着红手印,签下“不同意征地声明”。
而那七个人的名字,正是当年被村广播称为“主动配合”的“模范户”。
雨水顺着我的脖颈流进衣领,冷得像刀割。
我低头,怀表不知何时滑出胸口,玻璃蒙着水雾。
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陶罐空了,我下意识翻转过来,想看看底部是否有生产编号。
就在内壁阴影处,一行小字刻入陶胎,深而细,像是用钉子一点点凿出来的:
“致远,若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爸没看错人。”
落款——
老周。
我猛地一怔。
老周?
那个在我十岁那年突然失踪、被说成“贪污逃逸”的村会计?
那个父亲每逢清明都偷偷在槐树下烧纸、嘴里念着“我对不起你”的男人?
雨还在下。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发麻。
不是感激,不是忏悔,而是一句……托付。
可这字迹,为什么……看着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