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砸在遮雨棚上像鼓点,一下一下敲在我心口。
我盯着陶罐内壁那行字——“致远,若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爸没看错人。”落款是“老周”。
可这字,不对劲。
不是笔迹的风格有问题,而是……太工整了。
老周当年写账本,字是歪的,左高右低,像是赶时间一笔带过。
可这行字,“致”字收笔顿挫有力,“远”字末钩却轻飘收尾,像是刻意模仿又怕露馅,每一笔都在控制。
我掏出手机拍下内壁刻痕,发给了吴法律专家。
不到十分钟,他回电,声音压得很低:“我已经联系了省档案馆退休的笔迹鉴定员,调出了周鸿涛九十年代的工资表和会议记录。对比结果显示,‘致远’这两个字的收笔角度偏差超过七度,而且墨迹深浅不均——这不是同一支笔写的,甚至不是同一时间刻的。”
我握着手机,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还有,”顿顿了顿,“陶罐出土的位置,在施图图上标注的是‘重点挖掘区’中心点。那个区域原本要建地下车库承重柱,三天后就要动工。也就是说……它不是被埋藏,是被‘安排’出土的。”
我猛地抬头,望向那棵老槐树。
护树小分队的人正围着陶罐拍照记录,闪光灯在雨夜里忽明忽暗。
这不是证据,是饵。
王训练官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一身黑衣,雨水顺着战术靴往下淌。
他盯着陶罐,眼神冷得像铁:“敌人最怕你找不到证据,其次怕你找错证据。一旦我们拿着这个去起诉,他们立刻反咬一口——非法获取物证、蓄意栽赃、伪造历史文件。舆论一反转,我们就从受害者变成挑衅者。”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老周……真的是你留下的吗?
还是有人借你的名字,设了个局,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
“不能用。”吴法律专家在电话里斩钉截铁,“但可以用来找真正的证据。”
他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以陶罐文件为线索,申请调取县档案馆1995年土地清册的原始微缩胶片。
那才是法律意义上不可篡改的“源头证据”。
同时,他连夜起草了一份《证据污染风险预警书》,提交给市中级人民法院,指出近期存在“疑似人为投放争议物证”的现象,请求建立独立证据保全机制,防止关键档案被调包或销毁。
“我们要的不是一份被挖出来的文件,”他说,“而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从源头到当下,清清楚楚,无可辩驳。”
第二天清晨,省档案局专家组抵达县城。
警戒线拉起,摄像机全程录像,三名公证员现场监督。
在众人注视下,尘封三十年的胶片库被启封。
一台老式投影仪缓缓运转,泛黄的影像投在白墙上。
1995年土地确权清册第27页。
“林氏宅基地,用途:私有住宅用地,面积:187平方米,权属人:林建国(父),附注:无转让记录。”
全场寂静。
我站在人群最后,手扶着墙,腿有些发软。
父亲的名字,终于以最原始的方式,回到了属于它的位置。
吴法律专家嘴角微扬:“他们想让我们用假证据打真官司,现在,我们用真证据,把他们的假历史彻底烧穿。”
消息传出,陈世昌连夜召集人开会,李维汉的记者会宣布无限期推迟。
而李协调长却没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她带着技术团队直接杀进县不动产登记中心,推动“阳光链”系统接入政务平台。
每一块土地的变更记录,实时上链,全网可查,永久存证。
她站在发布会台上,声音清冷:“从今天起,任何一笔交易,都不再是某个办公室里的暗箱操作。它属于阳光,属于所有人的眼睛。”
更狠的是她联合本地五家房企推出的“清白地块”认证计划——只有通过链上审核、无权属争议的土地,才能获得开发资格。
一夜之间,李维汉手握的十几块“问题地块”成了烫手山芋,银行拒贷,合作方撤资,财经圈一片哗然。
“他们不是在打官司,”有评论员在直播里感叹,“他们是在重新定义规则。”
我站在图书馆顶楼,望着县城亮起的灯火。
那棵老槐树下,荧光绳依旧在雨中闪烁。
陶罐已被封存,不再作为证据,却成了某种象征——提醒我们,真相从来不止一面,而信任,比证据更难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