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绣楼,正是这绝望漩涡最深沉、最冰冷的核心,是所有恐惧与不祥的源头。
昔日婉娘亲手布置的、充满书香墨韵和少女巧思的雅致闺房,如今门窗紧闭,厚重的锦缎帘幕低垂,试图与外界某种看不见、却无孔不入的可怕东西进行着徒劳的对抗。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砭人肌骨的阴冷并非来自室外凄风苦雨,而是从房间内部,从那张精美却如同刑具的雕花拨步床的锦榻之上,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如同有生命的寒气,弥漫到每一个角落,侵蚀着一切。
空气中的味道复杂得令人反胃:浓烈到发苦的药汁味,试图驱邪却因劣质而格外呛人的檀香燃烧后留下的浑浊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却无比顽固的水腥气,再糅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水草在河底淤泥里腐烂后发出的、带着诡异甜腻感的恶臭。
这种独特的、混合了“救治”、“祈禳”与“腐败”的“死亡气息”,让每一个不得不踏入房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头泛起阵阵寒意和难以抑制的恐慌,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不洁的界限上。
婉娘躺在锦榻之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如同一盏在风雨中摇曳、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她曾经红润丰腴、如同初绽桃花般娇艳的脸颊彻底凹陷下去,面色是一种透明的、泛着死气的苍青,颧骨高高凸起,像两座突兀的、预示着不祥的山丘。
眼窝深陷成两个骇人的黑洞,长长的睫毛覆盖其上,却不再有往日的灵动鲜活,只剩下无意识的、令人心碎的细微颤抖。
她那一头曾经乌黑亮丽、如缎子般光滑的长发,如今枯黄干燥,毫无生气地散落在枕上,如同秋日荒草。
嘴唇干裂,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微微张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的起伏微弱得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在薄薄的锦被下显得异常巨大而沉重,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充满了诅咒意味的包袱,与她枯柴般纤细的四肢、塌陷的双颊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目惊心的对比。
仿佛她全身所有残存的生命力和血肉,都被腹中那未出世的孩子,以及某种附着其上的、贪婪无形的邪恶之物,共同、疯狂地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