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灯枯油尽(2 / 2)

她的意识大部分时间沉沦在无法醒来、无尽循环的恐怖梦魇深渊之中。

身体会突然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气管、挣扎求存的异响,枯瘦得如同鸡爪一样的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锦被,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扭曲,仿佛要抠进被褥的丝线里。

偶尔,她会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无神,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充满极致恐惧地瞪着虚空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什么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可怕景象,从干裂的唇间挤出破碎的、夹杂着痛苦呜咽的呓语:

“…红的…线…又来了…从水里来…好冷…缠着我的孩子…越缠越紧…放开…求求你放开…”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无助。

“…穿着…暗蓝色的旧衫子…湿透了…滴着水…头发都贴在脸上…看不清脸…她就站在帐子外面…看着我…一直在看…在笑…她在笑…”

每一次这样的惊厥和破碎的呓语,都让守在一旁的人心胆俱裂,汗毛倒竖,仿佛自己也随着她的呓语,窥见了那地狱景象的冰山一角,被那无形的恐怖紧紧攫住。

而这绝望深渊的边缘,苏文清正死死坚守着。他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背脊挺直,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往日整洁的月白儒衫如今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下摆沾着深色的药渍和不知是泪是雨的水痕。

多日未换梳洗,发髻松散,几缕油腻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让他温润儒雅的脸庞平添了十分的憔悴与狼狈。

他紧紧握着婉娘那只冰冷得如同深井寒石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体温去温暖她,却只感到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从她的指尖直冲自己的心脏,冻得他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连骨髓都在打颤。

他只能不停地、沙哑地低唤:“婉娘…婉娘…我在这里…别怕…”

这呼唤,与其说是安慰妻子,不如说是给自己寻找一丝渺茫的支撑,证明自己还在挣扎,还未被这无形的、庞大的恐怖彻底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