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难得的阴凉地里,三五个相熟的街坊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交头接耳。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仿佛生怕稍大一点声响就会惊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真真儿地瞧见了!”一个提着半满菜篮、眼角已有了细密皱纹的妇人神秘兮兮地向前探着身子,语气里混杂着惊恐与一丝压抑不住的、打探到秘辛的兴奋,“吴婆婆早上送米糕过去,回来说的!福贵后脑勺上,就这儿,”她空着的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后颈往上的位置,“秃了铜钱大那么一块!光溜溜的,一根毛茬儿都没有!说是夜里给…给那脏东西剃了!”
“哎哟喂!可不敢瞎说!”旁边一个穿着旧褂子、蹲在地上抽旱烟的老汉闻言,猛地呛了一口烟,连连摆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能真有那种事?许是…许是生了啥癣症吧?”
“癣症?哪家的癣症能一夜之间秃得那么齐整?跟拿剃刀刮过似的!”妇人撇撇嘴,语气更加笃定,“你是没看见福贵那模样!吴婆婆说,人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脸白得跟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一样,眼珠子都是直的!王家娘子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吓坏了!秀儿那丫头哭得哟…”
“唉…这…这真是造了大孽了…”老汉咂吧着旱烟嘴,摇着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同情,但那同情底下,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李家厚道人家,怎就惹上这种…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了?”
“谁知道呢!”一个瘦高个、穿着半旧长衫的男人也凑了过来,他是巷尾杂货铺的掌柜,此刻也压低了嗓子,眼神闪烁,“要我说,保不齐是那铺子风水上犯了啥大忌?或是…或是李家祖上…”他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停住了,留下令人不安的想象空间。
“嘘——!快别瞎猜!”那妇人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那“东西”就在左近听着,“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不过…这话又说回来,那东西要真在李家扎了根,谁能保证它不往外跑?这巷子…怕是往后都难太平了…”
这话像一枚冰针,瞬间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几人都不约然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彼此交换着恐惧的眼神,仿佛那无形的恐怖已经渗透出来,正冰凉地缠绕上他们的脚踝。一种心照不宣的“敬而远之”的氛围迅速弥漫开来。
往日里与李家走动勤快的,此刻心里也打起了鼓,掂量着邻里情分与可能沾染上的晦气孰轻孰重。
恐惧,比任何流言都更快地筑起了无形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