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雾还未散尽,青铜编钟的余音便绕着朱红宫墙漫开。秦斩刚跨进宣政殿外的白玉阶,就见太史令张苍捧着卷泛黄的竹简,正和丞相李斯低声商议,廊下的铜鹤炉里,艾草与檀香混着的烟气袅袅上升,竟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
“护医将军来了?正好,陛下刚传了口谕,要咱们议议医馆入史的章程。”李斯转过身,锦袍上绣的金线在晨光里亮了亮,他指了指张苍手中的竹简,“这是《秦史》的草本,原本只记军政农事,如今陛下特批,要为医馆单开一篇《方技列传》,还得劳烦将军说说这些年的底细。”
秦斩拱手行了礼,目光落在竹简上。那上面用小篆刻着的“商君列传”“张仪列传”墨迹已干,边缘还留着刀削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栎阳城外第一次见到素问时的场景——那时她还穿着粗布衣裙,蹲在田埂上给农夫包扎伤口,指尖沾着的草药汁绿得发亮,如今竟要和历代名臣一样,被写进大秦的史书里。
“要说医馆的事,得从大秦医署设立那年说起。”秦斩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回忆的沙哑,“当时旧医署的人质疑新诊疗规范,说女子不能掌医事,是素问带着分馆弟子,在三川郡治好了两千多流民的伤寒,用疗效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后来推行分级诊疗,她亲自去陇西的乡镇,住在破庙里三个月,把当地的孩童都教会了辨识常见药材,那些老乡医现在提起她,还说‘素大人比亲闺女还贴心’。”
张苍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狼毫在竹简上停住,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这些都要写进去?以往史书里记方技,只提医书和药方,可没这么多细枝末节。”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再说,像乡医考核、药材育种这些事,算不算‘大事’?”
“怎么不算?”秦斩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去年蝗灾的时候,要是没有素问改良的抗蝗药材,关中的药材缺口能让一半医馆停诊;要是没有乡医在村里守着,那些得了痢疾的百姓,不等朝廷派医队过去就没了命。张太史,您记过秦军打仗的事,知道粮草重要,可对百姓来说,能治病的医馆、能救命的大夫,比粮草还金贵啊。”
李斯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按住张苍的竹简。“护医将军说得在理。陛下昨天还说,大秦统一天下,不仅要靠刀兵,还要靠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法子。医馆这十年,救了多少人?单是去年关中的高热干咳症,就靠他们熬的汤药保住了十万百姓的性命,这样的事,比打一场胜仗还该记下来。”他看向张苍,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陛下说了,《方技列传》里不仅要写医馆的事,还要把素问编的《节气养生册》、《万国医方集》都记上,连海外引种的热带药材,也得提一笔——这是大秦的脸面,也是给后世留的念想。”
张苍沉默了片刻,终于提起笔。墨汁顺着狼毫落在竹简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我先把框架定下来,开头写大秦医署设立的缘由,中间记医馆应对瘟疫、天灾的事,结尾再写医道传扬到西域、海外的事。只是……”他抬头看向秦斩,“那些具体的数字,比如治好了多少病人,改良了多少药材品种,还得请将军给份详册,免得写错了。”
“我这就让人去取。”秦斩松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李斯叫住。“陛下还说,要让画师跟着去医馆,画几幅图配在列传里。一幅画素问在乡镇诊病的样子,一幅画战地医队救伤员的场景,还有一幅,要画万国使者来求医方的热闹劲儿。”李斯笑了笑,“陛下说,文字记不清的,让画来补,这样后世子孙翻开史书,就能看见咱们大秦的医道有多兴盛。”
秦斩走出宣政殿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洒在宫墙上,把那些刻着战功的石碑照得格外清晰。他想起昨天去医署时,素问正坐在院子里修订《大秦医道发展史》,案上堆着的卷宗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那是十年前她刚到咸阳时,给秦斩写的第一张药方,上面的字迹还带着些生涩。如今,这张药方背后的故事,就要被刻进竹简,流传千年。
三天后,秦斩带着详册再去咸阳宫时,张苍已经写好了《方技列传》的初稿。竹简摊在案上,从“始皇二十三年,置大秦医署,以素问号副署长”开始,一笔一笔记着医馆的往事。秦斩翻到中间,看到“蝗灾时,素问号育种,得抗蝗药材三种,惠及关中五郡”时,忽然想起当时素问在试验田里守了四十天,眼熬得通红,却还笑着说“再等两天,就能确定哪种药材最耐旱”。
“这里还得加一句。”秦斩指着竹简上的一处,“去年海外建医馆的时候,西域的大宛国国王得了怪病,是素问带着弟子去治好了,后来大宛国送了一百匹汗血马,专门用来运送药材。这件事不仅能显医道的厉害,还能记上大秦和西域的交情,多好。”
张苍点点头,拿起刀削掉原来的文字,重新刻了起来。李斯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陛下还说,等《秦史》刊印的时候,要把医馆的《十年疗效册》附在后面。那本册子上,每一页都记着一个被治好的病人的名字,还有他们写的谢辞,比咱们写的列传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