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的不是资本,是自己能不能守住底线。”林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陶中凯的方案我刚才看了,留出了‘农户持股’的口子,这是关键。你与其站在岸边担心,不如跳进去当‘掌舵人’——成立一家由农户、研究所、县里共同持股的公司,你牵头抓技术,让农民说了算,资本只能做‘搭车人’,不能当‘司机’。”
“你的意思是……”
“借力发力。”林琳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建个规范化育苗基地吗?不是想搞中药饮片厂吗?现在有资本愿意投设备、建厂房,你正好把精力放在品种改良和质量把控上。等育苗基地出了好种子,饮片厂打出了品牌,再建个中医医院做临床验证,形成‘种-产-医’闭环,到时候谁也别想轻易动摇根基。”
挂了电话,杨澜生看着书桌上的《本草纲目》,忽然觉得那些泛黄的纸页上,仿佛长出了新的嫩芽。他铺开稿纸,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育苗基地要选在东山南坡,那里的腐殖土最适合培育丹参苗;饮片厂得靠近国道,方便运输却不能离村庄太近,免得污染;医院要建在县城西郊,既能服务本地患者,又能承接外地的中医药康养项目……
晨光染亮窗棂时,稿纸上已经画满了草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备注:“育苗基地需预留30%面积给农户试种”“饮片厂要设‘透明车间’,允许农户随时参观”“医院门诊量的20%要留给种植户,药费减免15%”。
第二天一上班,杨澜生就把管芳叫到办公室。她刚从中药房回来,白大褂上还沾着点当归的碎屑。“管芳,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他把草图推过去,眼里的光比晨露还亮。
管芳越看眉头越舒展,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杨主任,这主意太好了!我老家那片地,要是能用上规范化育苗,丹参的出油率至少能提高两成!我爸妈肯定第一个报名!”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我早统计过了,全县有经验的药农有128户,其中67户愿意加入合作社,这些人都能成为基地的骨干。”
看着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杨澜生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管芳的父亲是种了一辈子药的老把式,她从小跟着在田里选种、晾晒,对药材的脾性比谁都熟;那些散布在各乡镇的药农,手里握着最珍贵的种植经验,只是缺一个把经验变成规范的机会。
三天后,杨澜生带着方案走进了县委办公楼。蒋迪书记正在看陶中凯团队提交的初步规划,见他进来,笑着起身:“我就知道你会来。昨天罗市长还打电话,说‘杨澜生要是不出手,这事儿成不了’。”
杨澜生把方案放在桌上:“蒋书记,我想成立一家‘中西医结合’的公司——农户以土地入股,研究所出技术,县里出政策,陶中凯的资本负责基础设施,我来抓总技术。第一步建育苗基地,保证种子纯度;第二步搞饮片厂,打响‘平原丹参’‘平原连翘’的牌子;第三步建中医医院,用临床疗效证明咱们的药材好。”
他翻开方案,指着其中一页:“关键是‘农户持股委员会’,所有重大决策必须经委员会同意,资本方只有建议权,没有否决权。”
蒋迪越看眉头越舒展,最后在方案上重重画了个圈:“就这么办!你这个‘掌舵人’,我认定了。明天我就召集农业局、自然资源局、卫健委开协调会,把你的方案加进去,作为基地建设的‘核心条款’。”他看着杨澜生,眼里的欣赏藏不住,“澜生啊,你这不是在做事,是在给这片土地扎根啊。”
走出县委大楼时,春风正拂过街角的玉兰花,花瓣落在杨澜生的白大褂上,像一封来自土地的信。他掏出手机,给陶中凯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九点,东山见。带你的团队来,我们聊聊‘种子的故事’。”
很快收到回复:“准时到。顺便说一句,我爷爷托人捎了袋他种的老谷子,明天给你带过去——他说,好种子才能长出好庄稼,好人才能做成好事。”
杨澜生笑了,抬头望向远处的东山,那里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知道,前路不会一帆风顺,资本的诱惑、技术的难关、协调的复杂,都在等着他。但只要想到田埂上那些弯腰劳作的身影,想到药架上那些等待发挥价值的药材,想到诊室里那些期盼健康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中药的根在土地里,中医的根在人心上。他要做的,不过是让这两条根,扎得更深,连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