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国医堂的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杨澜生刚把上午的病案整理好,手机就响了,王廷先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又藏着点兴奋:“澜生啊,有位特殊病人,你叫上不忙的专家来看看,正好实践一下咱们的‘即时会诊’。”
挂了电话,杨澜生和管芳快步穿过走廊。路过陈立志的诊室时,看见他正对着电脑研究ct片,便敲了敲门:“陈主任,王主任那边有会诊。”
“来了!”陈立志立刻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桌边的听诊器,“正好这阵没病人,去学学王老的思路。”
张景岳老主任的诊室里,几个年轻医生正围着他抄方。听说有会诊,老人拄着拐杖就往外走:“我这老骨头也去凑个热闹,听听年轻人怎么说。”
一行人赶到王廷先的诊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靠窗的诊床上躺着位白发老人,面色虚浮,嘴角挂着清稀的痰涎,每咳一声都带着浓浓的湿重感,像有团棉花堵在喉咙里。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手里提着个厚厚的文件袋,见专家们进来,连忙迎上来:“各位专家好,我是病人的儿子,我爸这病……真是愁死人了。”
王廷先示意大家坐下,指着桌上的病历:“老爷子七十一岁,咳嗽痰多三年了,京城、省城的名医看了个遍,都说是肺热,吃了无数清肺化痰的药,一点用没有。”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处方,“你们看,桑白皮、黄芩、川贝母,都是清肺的猛药,越吃痰越多。”
杨澜生接过病历,指尖划过“痰涎清稀”“舌淡胖有齿痕”“脉滑而濡”等记录,眉头微微蹙起:“肺热的痰应该是黄稠的,老爷子这痰清稀如水,倒像是寒痰。”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廷先从抽屉里翻出本线装书,封皮已经泛黄,上面写着《脾胃病效方》,“去年十二月份他来的时候,我翻到这本书,里面说‘脾为生痰之源,肺为储痰之器’,才觉得问题可能在脾。”
他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这段:‘世人皆知痰多咳嗽为肺热所致,然不知其根在脾。脾虚则运化失司,水湿停聚而成痰。故治痰当先健脾,脾健则痰自消。’这老爷子年轻时开饭馆,顿顿离不开肥甘厚味,退休后又不爱动,可不就是脾虚湿盛?”
张景岳老主任接过书,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逐字逐句地读着,忽然抬头:“说得好!‘脾主运化,喜燥恶湿’,现在人吃得太精细,又缺运动,脾阳都耗没了,光清肺有什么用?痰就像池子里的水,不堵源头,光往外舀,永远舀不完。”
陈立志走到床边,轻轻按了按老人的腹部:“肚子软软的,一按就咕噜响,果然是脾虚气滞。王主任,您用了哪些方子?”
“先用了苓桂术甘汤,化痰湿;后来加了干姜、附子温脾阳,”王廷先翻开处方记录,“虽然痰少了些,夜里能睡两三个小时,但总断不了根,早上起来还是咳得厉害。”
杨澜生俯身为老人诊脉,指尖下的脉象滑而无力,像摸在泡软的棉线上。他又看了看老人的舌苔,白腻的苔层下,隐隐透着点青紫色:“王老,您看会不会是脾肾阳虚?阳虚则寒凝,痰湿更难化。”
“有道理!”王廷先眼睛一亮,“我只考虑了脾阳,没顾上肾阳。肾主水,肾阳不足,水湿更难运化,就像锅里没火,再怎么搅和,米也煮不熟。”
年轻医生们围在旁边,飞快地记着笔记。管芳把众人的话整理在白板上,左边写“已用思路:健脾化痰、温脾阳”,右边写“新观点:脾肾阳虚、寒凝湿阻”,中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补充一点,”张景岳放下书,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老人脉里有‘涩’象,痰湿久了,怕是瘀住了。得加点活血的药,就像河道堵了,不光要清淤泥,还得通水流。”
陈立志点头附和:“我在外科见过类似的病人,长期卧床导致痰湿瘀阻,用了丹参、当归后,水肿都消得快些。或许可以加在方子里。”
诊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老人偶尔的咳嗽声。杨澜生看着白板上的分析,忽然想起《伤寒论》里的话:“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他拿起笔,在处方笺上写下:“附子6g(先煎)、干姜10g、白术15g、茯苓15g、桂枝10g、当归12g、丹参15g、炙甘草6g。”
“附子温肾阳,干姜温脾阳,白术、茯苓健脾化痰,”他指着方子解释,“加当归、丹参活血,让气血动起来,痰湿才好化。就像春天化冻,不光要气温够,还得有风,冰才能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