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胜利总是可以凝聚人心?
因为胜利总是伴随着利益的获得。
但,人性的趋利避害,在强化对胜利的渴望同时,也会放大对每一次失败的恐惧。
更何况,当一场争斗的注码是生死的时候。
听见漫山遍野的呼声,在南朝援兵抵达之后本就心生退意甚至小股崩散的风豹骑后军众人,抬头看去,原本帅旗的位置果然不见了那杆如主心骨一般飘扬的旗帜。
虽然风中依稀也传来北渊骑兵的呼喊,但帅旗的垮塌显然更具备说服力。
在这一幕之下,风豹骑后军彻底崩溃,开始大股大股地朝着峡谷外溃散而去。
溃退是会传染的,这是人性的本能。
当瞧见后军一逃,中军便也没有选择地跟着逃了。
这当中不是没有聪明人,不是没有人想到只要一逃就是把后背露给敌人,让战局变成一边倒。
但战场不是一个人的战场,别人都逃了,自己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那么只要比别人跑得快,那就足够了。
“给老子停住!不许逃!”
督战官带着督战队举起刀子,试图用当场的死亡来震慑士卒对未来的恐惧。
砰!
一支巨大的弩箭从高处飞来,直接将督战官贯穿,钉在地上。
而溃兵们没了阻拦,当即更加慌不择路地飞奔了。
士气逆转,风字营在这一刻,也彻底化身成了疯子。
他们嘶吼着出刀,刀刃斩风也斩人,刀刀见血。
拓跋青龙看着身边的士兵不断倒下,后军崩溃,中军崩溃,前军崩溃,侧翼阵线崩溃,大批的士卒在风字营缴械不杀的喊声中投降,目眦欲裂的同时,也深知大势已去。
但他没有放弃,仍在努力找寻着反败为胜的那一点点机会所在。
凌岳已经从风豹骑的围困中突围了出来,他扭头大喊道:“苏烈,跟我来!”
苏烈闻言,当即带着部众和凌岳合并一处,跟着他前冲。
双方兵锋所指,正是拓跋青龙亲卫营的所在。
“将军,不能再等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收拢残兵,稳住阵脚再战啊!”
亲卫的呼喊,掐灭了拓跋青龙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的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咬着牙喊道:“亲卫营跟我断后!”
说完,他率领亲卫营,决然地迎向了风字营,为溃兵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逃跑时间。
这一幕,落在凌岳和苏烈的眼里,对这位北渊将种,也不由高看几分。
但高看也好,低看也罢,都无法影响战场上的敌对身份。
凌岳当即指挥风字营迎头撞了上去。
人数上只要不吃大亏,风字营不怕当今世上的任何一支军伍。
拓跋青龙的亲卫虽然悍勇,但本身战意不高,又无拼死之心,登时落入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当风字营冲破了对方的阵型,凌岳当即催马上前,和苏烈两人,直接攻向拓跋青龙。
既然敢断后,那就要做好被留下的准备!
瞧见这两个在战场上的杀神朝着自家主将杀来,拓跋青龙的护卫当即劝道:“将军,该撤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拓跋青龙看着身边的亲卫一个个落马,心中又痛又怒,深知再拖下去,自己若是被擒获或者直接斩杀,那才是真正最不可接受的。
他狠狠一咬牙,“撤!”
他和他的亲卫营,撤离战场,朝着见龙峡的方向狂奔。
随着他这一撤,碎星峡的这场大战,胜负便再没了一丝悬念。
凌岳和苏烈缓缓勒马,对视了一眼,眼中都瞧见了一丝轻松。
这一场仗,他们手上只有三千风字营和以步兵为主的一万禁军,总数不到一万五,却要硬抗三万北渊风豹骑。
虽然是以有心算无心,但这场仗也一点都不好打。
至于说为什么不多调集一些边军精锐前来,道理也很简单:万一北渊不从这儿来呢?
你把边镇的兵力都掏空了,万一北渊直取边镇,把这种重地丢了,谁来承担责任?
谁又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一开始,齐政就和定国公与凌岳明言,定国公和凌岳也极其认同的一点就是:此番提前防范,一定不能影响边镇原本的防御体系,军国大事,不能赌博。
在通过对渊皇心思的判断,结合北疆地形,老军神和齐政以及定国公在细细研究之后,选定了几个可能的方向,在定国公实地走访之后,押宝在了见龙峡。
事实证明,他们选对了。
看了一眼尸横遍野的凌乱峡谷,凌岳知道还不到庆功的时候,沉声道:“禁军步兵清点战场,统计战功,其余人,全部随本将一起,追杀风豹骑,活捉拓跋青龙!”
风字营迅速集结,在凌岳和苏烈的率领下,卷起烟尘,紧紧跟在风豹骑溃兵的身后,不断收割扩大战功的同时,也如同老练的牧羊人,将风豹骑赶向见龙峡的方向。
马蹄声在峡谷中回荡,待飞扬的尘土落下,峡谷里已经不见了厮杀,只剩下重伤士兵的呻吟与战马不安的喘息。
留守的禁军步兵们开始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拢降兵,慢慢平息着心头因为这一场注定震动天下的战斗带来的汹涌刺激。
即使遭遇了一场损失惨重的伏击,但风豹骑三万人的建制,此刻能够集中行动的,依旧还有一万多人。
若是能够从容收拢溃兵,重新凝聚军心,未尝不能与身后仅仅三千的风字营以及两千南朝其余骑兵一战。
但凌岳完全没有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一路直追,就如同猎犬撵着受惊的兔子,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虽然风字营也同样辛苦,但追杀和被追杀的心态和士气自然是不一样的。
拓跋青龙伏在疾驰的马背上,扭过头,遥望着身后弥漫烟尘中的队伍,眼中露出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好在他在见龙峡军寨留下了人,等他们进入军寨,重新休整,给他一两个时辰,他要带着队伍一雪前耻!
他要将方才所有的失败和痛苦,全部,加倍地还给这些南朝人!
他猛地一抽马臀,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渴望,沿着来路,一路前冲。
他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处适合伏击的山谷。
他认得这儿,这是先前他亲自来过,试图捉住那支伏兵队伍,在发现伏兵提前撤离之后,他亲自勘验地形,感慨南朝军人怯懦的地方。
他的心头,猛地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惊人设想。
南朝的人不会在这儿再次设伏吧?
先前对方在这儿假意设伏,然后故意撤走,以懦弱的假象吸引自己冒进。
现在真正遭遇伏兵,退走再度经过,绝大多数的将领都不会想到这儿会重新出现伏兵的可能。
如果在这儿设一支伏兵,绝对会出乎所有人意料,从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恐怕也就是自己这等人物,才能想到这一层来!
但想到归想到,现在这个火烧屁股亡命狂奔的紧急态势之下,他甚至就连派个斥候先行探路都做不到,又无法更改路线。
飞快地在脑子里想了想,拓跋青龙只能让一队亲卫营极力催发马速,在前面探路,看看到底有没有情况。
蹄声凌乱而焦急,像是一团黑云下的骤雨,快速地掠过了峡谷。
当发现全军大部都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峡谷之后,拓跋青龙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头叹息,看来自己高估对方了。
但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自己高估的人,却偏偏让自己遭遇了军旅生涯第一场也是最大的一场惨痛失利,他心头就更郁闷了。
难怪朝廷里都说,去各部落砍瓜切菜,都算不得本事,和南朝的战事,才是大渊军人的最高试炼场。
按下心头复杂的思绪,他朝着见龙峡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不断有风豹骑的士卒掉队,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只能指望,抵达见龙峡军寨,他可以获得宝贵的休整与收拢残兵,重振军心的时间。
乾坤未定,这一战,他还有机会,他还不想放弃!
不知道已经这样跑了多久,拓跋青龙感觉胯下的马儿似乎也进入了极限,速度开始减缓。
但好在南朝的骑兵,也同样受限于马儿的情况,放缓了追击的速度。
拓跋青龙估算着距离,过了眼前这个山谷,再用不了多久,便是见龙峡的军寨了!
他看了看渐渐擦黑的天色,一头扎进了前方的山谷。
轰隆隆!
就在拓跋青龙才刚刚进入这处地形略窄,也曾经亲自勘察过的伏兵之处时,天上“雷声”骤响。
拓跋青龙骇然抬头,只见两侧,滚石、巨木正顺着山壁带着惊人的威势,朝着前方的风豹骑士卒砸来。
伏兵!
山壁上,瞧见第一波攻击就撂倒了一大片的北渊骑兵,一个穿着朝廷地方卫所军铠甲的将领,眼中的兴奋止都止不住!
小公爷没骗我们!
小公爷果然利害!
对着卫所兵而言,让他们正面抗衡北渊精锐骑兵的胆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