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绝对承受不起凌岳有什么闪失的后果;
他也绝对不是那种坐视袍泽殒命而无动于衷的汉子;
但当他想起从中京城离开时齐侯与他细细讲述的这一战的意义;
想起凌岳出发前将全军胜负与生死都一并的郑重托付;
他知道,他只有等。
等到那个真正的战机出现。
他近乎是咬碎了牙,缓缓道:“再等等。”
峡谷的入口处,风豹骑的后军处在一种茫然的大乱之中。
他们看不到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远远听见那火炮的轰鸣和震天的厮杀,能够感知到前面的血战有多么惨烈。
出于渊皇亲军的骄傲与训练有素,他们没有惊慌逃窜;
但出于一个人求生的本能,他们难免心生慌乱与胆怯。
他们本以为,南朝皇位更迭,他们大举南侵,就是跟着主将一起来南朝,抢财宝抢女人抢奴隶,满载而归之后,还能升官发财。
谁能想到,南朝竟然有着如此充分的准备。
一开始,他们也没当回事,毕竟他们是风豹骑,等闲伏兵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但紧跟着,当风字营的大旗迎风飘起,伴随着凌岳如疯虎下山般的天神身影,他们开始在心头泛起了嘀咕。
而等到时间过去了良久,前面依然没有传来胜利的消息时,他们中的不少人,默默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恰恰就在此时,峡谷之外,骤起大股烟尘,大股的骑兵正朝着这边冲来!
南朝的援兵来了!
见到这一幕,风豹骑的后军中,不少人直接怂了。
精锐归精锐,他们不是来送死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人在危局之中,总是很容易说服自己。
零星的逃散开始生出。
甚至督战官都来不及阻止,或者他也不知道怎么阻止,帅旗到现在也没给什么明确的指令。
将远处的“援兵”和风豹骑后军动态都尽收眼底的苏烈看向那个在风豹骑军阵移动间,终于暴露出来,且失去了重重骑兵保护的帅旗,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一个个弟兄们,早已经双目泛红,战意勃发了。
苏烈立刻翻身上马,“弟兄们,胜负之机,就在你我!杀!”
“风!风!风!”
但听见这震人心魄的喊声,当扭头瞧见苏烈领着以逸待劳的风字营最核心的一千重甲骑兵预备队,从山坡上,以雷霆之势冲下时,北渊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后手!
而拓跋青龙更是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支实力超卓的骑兵队伍,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地步,顶着这样的伤亡,竟然还敢留一支伏兵在后!
而且,是留下的最精锐的重甲骑兵!
这支队伍的主将,是个什么疯子?不要命啦?
风字营,疯子营,全他娘的是疯子!
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这支同样打着风字营旗号的队伍,竟是直直朝着他冲来的。
苏烈策马前冲,两侧的亲卫熟练而又迅捷地将一切阻拦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敌人碾碎。
苏烈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
那杆帅旗!
当风豹骑侧翼外围的防御被猝不及防地冲破,后续风字营士兵的迅速涌入,将缺口不断扩大,侧翼的防御渐渐彻底崩溃。
凌岳和麾下其余的风字营也士气大振,瞬间将被压缩的阵型反推,获得了难得的喘息空间。
拓跋青龙也的确不是简单人,在这样的情况,他也没慌乱,一面让人继续围困凌岳等人,一面亲自组织亲卫营,向着苏烈的冲击正面迎了上去!
既然这一战,是赢家赢得所有!
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拓跋青龙,敢在这样的时候,下这样的注!
两支队伍,就如同两柄被高手挥出的刀,悍然地撞在一起。
而拓跋青龙的枪也同样和苏烈的枪,在空中猛地对撞。
拓跋青龙只觉手臂猛地一阵发麻,心中暗惊,这南朝将领,竟然有这样的力量,不愧是风字营的军官!
苏烈同样心头微动,他没想到拓跋青龙竟然有如此强悍的武艺,刚才一击,对方不仅没有被震飞,反而稳稳接住了自己的全力一击,不愧是北渊将种。
双方错身而过,拓跋青龙拨马正要回战,却见苏烈一骑绝尘地“弃”他而去。
拓跋青龙当即一愣,旋即看向苏烈前冲的方向,心头猛地一惊。
糟了!
“保护帅旗!”
拓跋青龙的喊声算得上及时,但其实也没什么用。
因为护旗卫队不可能没有防备,可风字营更不可能因为有了防备而选择放弃。
只要斩下帅旗,在这峡谷之中的风豹骑前军后军在外有敌方援兵,内有主帅失陷的情况下,士气崩碎是必然的事情!
拓跋青龙知道这个下场,哪怕到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活着,他也已经大势已去了!
他立刻率着亲卫营朝着帅旗处猛冲,但这支风字营骑兵却瞬间化作两队,一队扭头死死缠住了拓跋青龙和他的队伍,另一队跟着苏烈决然前冲,朝着风豹骑的帅旗所在,不带丝毫减速地悍然冲去。
重骑兵的突袭,即使对面是风豹骑最精锐的护旗队,也依旧如泰山压顶一般。
即使护旗队视死如归,手持长枪,结阵而立,但一个冲锋之下,阵型还是强行被冲垮。
护旗手面色一变,当即扛起帅旗,立刻后退,而其余的风豹骑,也在这时候,纷纷赶来支援。
眼看着对方就要逃了,苏烈眼中一狠,猛地一抽马臀,扯动缰绳,胯下的马在披甲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直接一跃而起,马蹄狠狠地踏向前方的骑兵。
虽然风豹骑援兵的刀枪也同样砍中的马儿,但马儿在悲鸣声中,庞大的身躯,如同泰山压顶般,直接砸垮了对方。
这种重力的直接冲撞,并非个人蛮力所能抗衡。
而苏烈,则已经松开了马镫,一脚登在爱马的马鞍上,整个人腾空而起,腰间长刀顺势出鞘,劈向帅旗。
苏烈的动作,被扛旗手尽收眼底。
眼看着苏烈凌空,如天神下凡,他也面色一狠,将手中的帅旗旗杆,当做一根巨大的木棍,试图砸向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南朝将军。
但他正要用力的时候,腰腹却陡然一痛,整个人都不受控地朝前扑去。
一杆长枪,划过了二十几步的距离,精准地扎进了他的身子。
苏烈趁机,一刀劈在了旗杆之上。
精钢锻造的宝刀,在苏烈一身勇武的催发下,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劈断了帅旗。
看着北渊帅旗倒地,凌岳揉了揉方才因为掷枪而微微发酸的手臂,抽出腰间的剑,暴喝道:“拓跋青龙已死,降者不杀!”
而随着他的喊声,战场上的风字营、山壁上的禁军步卒,齐齐跟着大汉。
“拓跋青龙已死!降者不杀!”
声音响彻在整个战场上,也传进了风豹骑后军的耳中。
成了压垮他们战意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