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卷过塞上,干冷的空气里带着沙土的味道。
天地一片灰黄,看不到尽头。
太阳悬在天空,光线惨白,照在身上感觉不到暖意。
孙贵松勒紧缰绳,胯下青骢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雾。
他站在侦察营阵列最前方,眯眼望向南方——一片贴着地皮席卷而来的滚滚烟尘。
敌骑的身影,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起初像闷雷滚动,越来越响,最后连成一片,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身前的马枪。
木质枪托被手掌焐得温热,金属部分却依然冰凉。
这是夏军兵工厂新近制造出来的试验性产品,德莱塞线膛枪的骑兵版。
为了适应马背颠簸和近距离接敌,枪管特意截短了一截,握在手里,比他们过去用的54式要轻巧得多。
枪管缩短,代价就是有效射程和精度都不如从前。
可靠的杀伤距离,只在两百米左右。
但它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后装填。
骑兵装弹时,不必再像过去那般下马,竖起枪管,用通条费力地将油纸包裹的子弹和火药杵进枪底。
现在,他们只需要在奔驰的马背上,扳开击锤,拉开枪机,将黄铜定装弹从后方塞入弹膛。
整个流程,利落了许多。
射速虽然比不上步兵熟手一分钟十几发的速度,但经过训练的骑兵,一分钟稳稳击发五到六发不成问题。
比起前膛枪时代,打一发就得拔刀,或抽出手枪投入近战的无奈,这已是天壤之别。
孙贵松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三位连长的脸。
年轻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年长些的则神色沉稳。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样——坚定,沉静,等着他的命令。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前方的马蹄轰鸣:
“打法,练过无数遍了。”
三位连长同时点头。
性子最活络的王新连长咧嘴一笑,挤了挤眼睛:
“营长放心,对付这种还举着马刀的旧式骑兵,不难。”
他转头朝向队列,声音爽朗,“同志们都听好了,谁要是打不好,回去可别怪我收拾他!”
命令下达,无须多言。
夏军骑兵侦察营四百余名战士,在军官短促的口令声中,沉默地装弹,端枪前指。
黑洞洞的枪口组成一片死亡的森林,冷冷地指向那片越来越近、卷地而来的狂潮。
敌军七八百骑簇拥在一起,保持着密集的楔形冲锋阵型,像一群扑食的饿狼。
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多是闪着寒光的马刀和红缨长矛。
只有零星几人背上挎着老旧鸟铳——不知是从哪个旧朝武库翻出来的,还是从商队手里淘换来的。
在如此颠簸疾驰的马背上,那些需要前置火绳、装填繁琐的鸟铳,几乎和烧火棍没什么两样。
他们看见了北面严阵以待的夏军骑兵阵列,非但没有减速观望,反而发出各种狂热怪异的嚎叫,更加拼命地催动战马。
仿佛单凭这股气势,就能把眼前的敌人,连人带马的碾成碎片。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身穿一套鲜亮的旧朝军官棉甲,面目凶悍,虬髯戟张。
一手挥舞着镶嵌绿松石的雪亮弯刀,另一手紧攥一把保养得不错的燧发手枪。
这人就是马化隆的长子马耀祖,生性好勇斗狠,性情暴烈。
马家这支骑兵,平日就由他操练统领。
此刻,他看见夏军马枪齐刷刷地瞄过来,那一片冰冷的金属反光,让他心头本能地掠过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