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疯…扶持景王…严家…严家他们…怎么敢…”
“他们有何不敢?”
杨帆语气冰冷。
“据我所查,严家早已备好两份截然不同的‘口供’!
一份,便是马森、沈淳他们严刑逼供所得,攀扯杨某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的假供!
此供…看似恶毒,实则…是为了维护太子‘圣名’!证明太子打击杨某,乃是‘肃清逆党’,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森寒。
“而另一份…恐怕…才是真正的杀手锏!那是一份…‘真供’!一份证明太子殿下…才是真正幕后主使,指使益王府、构陷大臣、甚至…可能涉及僭越御瓷的‘真供’!
严家…是要用这份‘真供’,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将太子…彻底钉死在‘失德’、‘构陷’的耻辱柱上!以此…逼迫陛下,行废立之事!”
潘晟听得浑身冰冷,汗毛倒竖!
他终于明白了严家这盘棋的狠毒与庞大!这已远远超出了党争的范畴,这是…赤裸裸的谋逆!
“原来…原来如此…”他声音干涩。
“所以…所以马森他们…已经抓了李明凤和黄应…严刑拷打…逼出的…便是那第一份假供…”
“正是!”
杨帆重重一拍桌子。
“他们是要用这份假供,先搅浑水,制造混乱,麻痹太子乃至朝廷!待时机成熟…便会抛出那致命的‘真供’!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潘晟猛地想起一事,急道。
“范应期范大人!
他已将景德镇之事,连同部分口供,以六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了!请阁部乃至陛下圣裁!”
“糊涂!”
杨帆闻言,却是脸色一变,扼腕叹息。
“范应期…此举大谬!
他这是…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严家!严家…岂会乖乖等待朝廷旨意?他们…必定会在这旨意到来之前…抢先动手!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既成事实!逼迫朝廷…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决断!”
潘晟心头猛地一沉。
“部堂的意思是…”
杨帆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沉重无比。
“我料定…严家下一步…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景德镇…制造一场真正的…‘民变’!甚至…是‘暴乱’!
他们会派人伪装成家丁、陶工,冲击官府,攻打军寨!制造出‘新户契奴受杨帆指使,悍然谋反’的惊天假象!”
他猛地转头,盯着潘晟。
“届时…天下震动!陛下震怒!太子…百口莫辩!严家便可趁机…以‘平叛’为名,行屠戮之实!并顺势…抛出那份指向太子的‘真供’!
一举…将太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朝廷…在‘铁一般’的‘叛乱’事实面前,很可能…被迫废黜太子监国之权,重回…内阁辅政,代天理政的老路!而这…正是严嵩父子…最终的目的!”
潘晟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冷汗淋漓!这计策…何其毒辣!何其周密!简直…令人绝望!
“不行!
我必须立刻去见范应期!必须阻止他们!”
潘晟猛地站起,就要往外冲。
“来不及了!”
杨帆一把拉住他,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懊悔。
“严家…既然敢让我查到这些…说明…他们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能发动!此刻…恐怕…各路兵马早已调动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了!”
他松开手,颓然坐回椅中,揉了揉眉心,苦涩道。
“不好!出事了!严家…他们恐怕已经动手了!
他们绝不会等到朝廷旨意!”
他一把抓住潘晟的手臂,急促道。
“潘按台!事不宜迟!你立刻…立刻想办法去见范应期!请他…不!是求他!立刻调兵!不是来镇压!
是来…弹压局势!将他的督抚标营…开到新户村寨外围!隔绝马森、陆稳的兵马!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冲入村寨!否则…一旦见血,便再无挽回余地!”
潘晟也被杨帆的急迫所感染,深知情况危急,重重点头。
“好!我这就去!范钦差驻扎在镇东大营…我…我设法绕过去!”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正甫!我们走!”
杨帆立刻转向吕坤,语气斩钉截铁。
“去村里!快!”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客栈,借着夜色掩护,朝着新户村寨的方向疾奔而去。
越靠近村寨,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重,甚至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远处,隐约可见火光闪烁,人声嘈杂,却听不真切。
赶到村口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照亮坑洼不平的野地,投下幢幢鬼影。
杨帆和吕坤沿着河埂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前行,杨帆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片黑黢黢的小树林,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控的慌乱感攫住了他。
“部堂…”
吕坤气喘吁吁,脸上写满了担忧。
“看这情形…马森他们…怕是真要狗急跳墙,让卫军假扮家丁或陶工…强行攻寨!
一旦…一旦动起手来,见了血…那就…那就真是民变了!届时…就算范应期带兵过来…恐怕…也难以弹压,只会越搅越浑啊!”
杨帆面色阴沉如水,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两人刚刚接近村寨简陋的栅门,就听到寨墙方向传来一阵急促得令人心慌的鼓声!紧接着,是哨台上瞭望之人发出的、撕心裂肺般的狂喊示警!
“敌袭!!敌袭!!”
“西边!西边小树林!好多人冲过来了!”
杨帆和吕坤心头巨震,猛地冲上寨墙,借着火把的光芒向外望去——只见对面那片黑压压的小树林中,瞬间涌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影!
粗看之下,竟有四五千之众!这些人…全然是陶工或家丁打扮,手持锄头、砍刀、棍棒等杂乱武器,发出震天的吼叫,从田间地头疯狂涌来!气势汹汹,煞气冲天!
“来了!”
吕坤声音发紧。
“果然…来了!”
寨内,徐川、王圣才、王威等人显然早已有所准备,虽惊却不乱,声嘶力竭地呼喝着,快速调动村民。
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契奴们,此刻反而爆发出惊人的血性和组织性,很快便聚集起一两千人,更多的人还在不断从棚屋中冲出,拿起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涌向寨墙!
“快!分散开!依托栅栏!每百步集中一队人!马队穿梭联络!中军…随我守栅门!”
徐川的声音嘶哑却镇定,指挥若定。
就在那汹涌而来的“乱民”洪流冲至距离寨墙仅四五十步时,异变陡生!
那看似混乱不堪、一往无前的人群,忽然…极其诡异地…慢了下来!甚至…出现了些许混乱和迟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操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