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来了？！就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的“惊天大事”…又是什么？！

那胖子见潘晟脸色变幻，犹豫不决，又添了一把火。

“潘大人…时间紧迫！严家的人…恐怕马上就要动手了！主人说…大人若还心存社稷之念，若还想为这江南百姓…留一条活路…就请…移步一叙！否则…明日此时，只怕…悔之晚矣！”

说完，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潘晟。

潘晟站在原地，内心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去见杨帆？风险太大了！

一旦被发现，就是私通钦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去？若杨帆所言为真，严家即将发动，血流成河…自己…岂不成了见死不救的帮凶？更何况…杨帆口中的“社稷”、“江山”…究竟指的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激烈交锋。汗水，不知不觉浸透了他的内衣。

良久，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对那胖子低声道。

“…带路！”

那胖子如释重负，连忙躬身。

“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夜色和营寨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避开巡逻的兵丁，快速潜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景德镇内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云来客栈。

客栈早已打烊，只有后院一间偏僻的上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胖子引着潘晟，从后门悄然而入，轻轻叩响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张沉稳而略带疲惫的面孔露了出来，正是杨帆！

“潘按台…请进。”

杨帆侧身让开，声音平静，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潘晟迈步而入。房间内陈设简单，除杨帆外，只有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静坐一旁，对他微微颔首。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潘晟看着眼前这位本该远遁避祸、却突然出现在风暴中心的钦犯，心情复杂至极，他强压激动，沉声道。

“杨部堂！你…你怎可在此？！你可知如今形势何等凶险？！马森、陆稳已布下天罗地网！罗龙文阴伺在侧！你…你此举太过冒险了！”

杨帆请潘晟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神色平静却带着疲惫。

“冒险？或许吧。但若不来，坐视严家将这景德镇…乃至将这大明江山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杨某…心难安。”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潘晟。

“潘按台，杨某今日冒险请你前来，非为求自保。

而是…欲与按台做一笔交易。”

“交易？”

潘晟眉头紧锁。

“不错。”

杨帆点头。

“杨某…可在此间，吸引严家乃至朝廷所有目光。甚至…可在必要之时，‘束手就擒’，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潘晟心中一震，看着杨帆。

杨帆继续道。

“但…作为交换…请潘按台…务必动用一切力量，保住景德镇那些无辜的新户契奴！他们…是变法的根基，更是…万千盼望着能活下去的可怜人！

绝不能让他们…成为这场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潘晟闻言，面露动容，他没想到杨帆此刻心中所念，仍是那些底层百姓。

他沉吟片刻，苦笑道。

“部堂…非是下官推诿…只是…如今局势，马森、陆稳手握兵权，罗龙文阴险狡诈，下官…区区一提刑按察使，恐…有心无力啊！”

“按台不必妄自菲薄。”

杨帆眼中闪过锐光。

“你掌一省刑名、监察，自有法度权威！严家再猖狂，亦不敢公然屠戮百姓，授人以柄！

他们所需…不过是一个‘民变’、‘谋反’的借口！

按台只需…盯紧马森、陆稳，关键时刻，以按察使之名，站出来说一句‘程序有疑，需再审勘’！或可…拖延时间，保全许多性命！届时…朝廷旨意…或可到来！”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再者…杨某在此，便是最大的变数！严家…必会将大部分精力，用来对付杨某！这…或可为按台…为那些新户…争取一线生机！”

潘晟怔怔地看着杨帆，心中翻江倒海。

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杨帆冒险前来，竟是存了以自身为饵，吸引火力，保全他人的心思！这份胆魄与担当…让他不得不心生敬佩。

他重重点头。

“若…若真到了那般地步…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周旋保全！”

“如此…杨某便先行谢过了。”

杨帆拱手一礼，随即神色一肃。

“然则…今日请按台来，更重要之事，是告知按台…杨某近日暗中查访，所获之惊天秘闻！”

潘晟精神一振。

“部堂请讲！”

杨帆沉声道。

“我离了杭州，并未直接来此，而是…先去了一趟安庆府！”

“安庆？”

潘晟一愣。

“不错！”

“安庆…乃当年宁王叛军北上必经之路，亦遗留不少旧事…我查到一些线索，顺藤摸瓜，竟发现…严家此番，所图绝非仅仅是扳倒杨某或太子！

他们…是要在景德镇，导演一场…足以震动天下的大戏！其最终目的…是要…废黜当今太子，扶持…安陆那位被圈禁的‘景王’…登基！”

“什么？！！”

潘晟骇然失色，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冷茶。

“景…景王？！

他…他不是早已疯癫…”

“疯癫？”

一旁的徐渭忽然冷笑一声，插话道。

“那恐怕…只是严家想让世人看到的表象！老夫亲眼所见…那‘景王’…神志清醒得很！根本就是在装疯！”

潘晟如遭雷击，踉跄一步，跌坐回椅中，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