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骂我们是反贼!可真正祸国殃民、构陷忠良、逼民造反的…又是谁?!这世间,自有公道!自有天理!今日…纵是血溅五步,身首异处!我等…也要告诉这天下人!
我等…无罪!更非反贼!我等…是为了…尧舜之道!是为了…天下为公!死…又何妨?!”
“说得好!”
“何先生!”
“跟他们拼了!”
何心隐这番掷地有声、充满血性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寨中所有人心中那压抑已久的屈辱和愤怒!
绝望化作了疯狂的斗志!男人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妇孺们也停止了哭泣,拿起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准备做最后的搏杀!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官军后方传来!大地仿佛都为之震颤!
紧接着,又是接连几声巨响!“轰!轰!轰!”
正准备发起最后冲锋的官军阵型,顿时一阵大乱!人喊马嘶,烟尘四起!
“怎么回事?!”
“哪里打炮?!”
“后军!后军遇袭!”
正准备挥刀下令总攻的陆稳和马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惊得脸色大变,慌忙勒住战马,惊疑不定地向后望去。
只见官军后阵侧翼,烟尘弥漫之中,赫然出现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队形严整的队伍!
队伍前方,竟推着数门…佛朗机快炮!炮口青烟袅袅,方才那几声巨响,显然正是他们所发!
一员年轻小将,立马于阵前,手持长枪,声如洪钟,厉声喝道。
“前方官军听着!我乃舟山水师义勇把总殷小虎!奉忠武校尉、舟山公廨主事杨大人钧令,巡弋地方,保境安民!尔等是何部兵马?
无有枢密院调兵虎符,无有兵部勘合,擅自动用大军,围攻民寨,滥杀无辜!意欲何为?!是要造反吗?!”
这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战场上空!
正准备拼死一搏的吕坤、徐川等人,以及寨墙上的契奴们,全都愣住了,望着那支突然出现、胆大包天竟敢炮击官军的“义勇”队伍!
“殷小虎?!是…是殷把总!”
王威眼尖,率先认了出来,激动地大喊!
吕坤更是瞳孔猛缩!舟山公廨!杨部堂!
他们…他们竟然来了?!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官军阵前,马森和陆稳又惊又怒,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支程咬金!而且还是打着…打着那杨帆的旗号!
“舟山公廨?忠武校尉?”
陆稳又惊又疑。
“他们…他们怎会在此?还敢炮击官军?!反了!反了!”
马森却是心头剧震,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杨帆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还带着火炮?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引他们入彀,然后…
就在马森惊疑不定之际,寨墙上的吕坤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瞬间明白了这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他运足内力,声音如同洪钟,清晰地传遍战场。
“殷把总!来的正好!本官乃钦命浙直巡抚衙门参议、忠武校尉吕坤!奉部堂杨大人密令,暗中查访景德镇僭越御瓷、构陷大臣一案!现已查明真相,正要擒拿首恶沈淳、李明凤等人归案!”
他话锋一转,直指马森和陆稳,厉声喝道。
“然则!巡抚马森、总兵陆稳!罔顾国法,不听钦差范大人号令,擅调大军,围攻钦差办案重地,屠戮无辜百姓,意图杀人灭口,掩盖罪证!
其行径!与谋反何异?!殷把总!本官命你!即刻率部,护卫现场,弹压乱兵!若有抵抗,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这番话,义正辞严,倒打一耙,直接将“谋反”的帽子扣在了马森和陆稳头上!
马森和陆稳听得目瞪口呆,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们…他们竟然成了“谋反”的乱臣贼子?!
“你…你血口喷人!”
陆稳气得浑身发抖,拔刀就要下令攻击。
“且慢!”
马森却猛地一把拉住他,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低声道。
“陆总兵!冷静!你看那殷小虎…还有他身后的火炮…还有…这吕坤突然亮出身份…此事…绝不简单!
若…若那杨帆真的在背后布局…你我…今日恐怕…讨不了好!甚至…可能真被他们…反咬成谋逆!”
他越想越怕,杨帆用兵神出鬼没,舟山公廨更是神秘莫测,谁知道这周围还埋伏了多少人马?谁知道这吕坤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陆稳也冷静下来,看着对方那几门黑洞洞的炮口和严阵以待的义勇,又看看身后有些骚动不安的官兵,心中也开始打鼓。
马森咬牙权衡利弊,最终一跺脚,低声道。
“撤!今日…暂且退兵!从长计议!速将此事…报与罗先生和范钦差定夺!”
陆稳虽不甘心,却也知形势比人强,只得恨恨地一挥手。
“传令!收兵!后队变前队!撤回大营!”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原本气势汹汹的官军,如同潮水般,在吕坤、殷小虎等人的逼视下,心有不甘却又如释重负地缓缓向后退去…
寨墙之上,死里逃生的契奴们看着退去的官军,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劫后余生的痛哭!
吕坤拄着剑,望着退去的敌军,又看了看远处那支如同神兵天降的义勇队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
江西,抚州府衙,签押房内。
巡按御史林润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捏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口供笔录,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他猛地将那份笔录狠狠摔在公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荒谬!无耻!简直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