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漆黑一片,黑暗和湿冷的气体如影随形,雪地上泛出淡淡白光,这是周遭唯一的光源,弱弱的,似有若无的。
箫飒故又坐在雪地上休养,背部仿佛被挫伤了,他用手拍掉背部的雪,尝试这个动作三五次,手突然摸到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又硬又软,像是一截圆柱体。
记得刚睁开眼时,孟婆碰了他的外套,莫非是孟婆往里藏了什么东西,箫飒的第一反应是爆竹,特制的大号爆竹,这得装了多少火药。
要是这个特大的爆竹爆炸,他的生命危在旦夕。
不得了了啊,箫飒迅捷脱下外套,圆柱体滚到雪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停住,然而它不是红色的。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它通体发出微光,隐微却是可见的,箫飒借着这点光亮好生打量圆柱体,这么看上去它并不像炮仗。
圆柱体看似是个卷轴,箫飒恍然大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天幸运神真是够眷顾他的。
他不紧不慢地捡时空卷轴,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窥视着自己,每栋大楼的窗口都是黑的。
箫飒抬头望着关紧的窗户,不知孟婆为何拱手相让,他料到孟婆早就知道他是箫飒了,只不过她没表现出来。
孟婆似乎深知箫飒此次来找她是为何,故趁夜黑风高将卷轴送给他了。
孟婆真是机智过人,她忙着赶箫飒走,就是不想和箫飒相认吧,毕竟过去他们有过这么多交集。
真可惜箫飒还想找她问问司徒莫测和何落姿的情况呢,眼下看来孟婆是铁定心不会见他的了,他也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物品,赖下去纯属浪费时间。
箫飒热爱地眈视着手里的卷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啊,卷轴好像是一个发热器,他和时空卷轴直接接触的手不冷了,他和身体也不冷了,这都是时空卷轴给予他的温暖。
他展颜一笑,展开了时空卷轴,空白无字的卷轴上射出明亮的光,映得雪地五光十色,也让箫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万紫千红的颜色。
须臾之间,奇诡的光芒将箫飒包围,仿佛是从卷轴里飞出来的一只麻袋,霎时间套住箫飒,将他勒进了卷轴中。
接着箫飒的消失,卷轴也一并消失了。
孟婆望着空白的雪地,前一秒的雪景仿若稍纵即逝的瑰丽梦境,口鼻呼出的气体在窗户上凝结成晶体。
他只感觉身体被时空卷轴融化成一滩血水,被一股空前绝后的超强吸力吸入一个陌生的境界中。
使用卷轴的时期,他什么也没有想,因为什么都不能想,大脑一片空白,像飘满了鹅毛大雪,神经控制不住躯干。
少倾的不真切的虚浮感,穿越了一个时空的肉体开始重塑,经络、肌肉、血管和骨骼不断增长拼凑成一个新的肉身。
再次睁开眼,他已站在一个水泄不通的码头,人头攒动络绎无绝,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从来没有见过的,或是似曾相识事实上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身边的人好奇地注视着他,箫飒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大热天的穿着棉袄戴着斗笠,手里还握着一个价值不菲的辉煌卷轴,对初出茅庐的新魂来说当然新鲜新奇。
人影幢幢经久不散,开船的号角声,乌烟瘴气的低空,将火热的气氛推到了顶峰。
一下从寒冬腊月走来的箫飒有点适应不了这的热火朝天,一下子满头大汗,一分钟前这热汗不可能出现在蹲在雪地上的他冰冷的身体上。
但与冰冷刺骨的冬天相比,他喜欢炎热酷暑,热象征着蓬勃,生命无拘无束的生长,生机勃勃,而冷象征着寂寞空虚,令花草树木凋零枯萎。
码头这边黑不溜秋的海水上,泊着成千上万来接新魂进行死亡淘汰试炼的船,船帆上写着各位船长的姓氏。
箫飒热泪盈眶,他回到了起点,这是他和箫昊等人登上乌船的日子。
那时他们多开心快乐啊,一无所知的人才是最勇敢的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大家死的死伤的伤,事到如今也不知还有谁还活着,箫昊大哥和梅苏姐是箫飒不愿揭开的伤疤,半空卷轴已经被明折岸撕掉了。
亡海正版的孟婆曾和箫飒说过,一本书上记载了使用时空卷轴的方法,具体是谁杜撰的,这是个无人知晓的谜团。
书上说使用时空卷轴的人,必须是和它有密不可分的缘分之人。
箫飒就是和时空卷轴难分难解的有缘人,卷轴第一次和他碰面就认准了他。
使用卷轴的步骤是,有缘人打开卷轴,他就会被卷轴吞没,一旦开启了就不能结束,卷轴将带着启动他的人,回到他抵达地狱的最初那天。
到达了码头三天之内还需再打开一次,这样箫飒就能回到人间某个时代某片陆地,这是随机的不确定的,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假若超过三天还没打开,时空卷轴就失效了,箫飒也将灰飞烟灭,时空卷轴的法力是有限的,少年箫飒和老年箫飒不能同时存在太久,它只能维持三天三夜。
在离开地狱之前箫飒要做好他该做的事情,例如假装和年轻时候的他偶遇,将挂坠递给他。
倘若他没做好,未来的一切将是不确定的,箫飒的人生也会因此而发生巨变。
眼下要做的事刻不容缓,箫飒将棉袄脱了扔到码头上,轻装上阵,他拄着拐杖顺着人群往码头的尽头走去。
他的步子很匆忙,他的呼吸很急促,
大家觉得他这位快死的老人牛气冲天的。
人群熙熙攘攘,道路拥堵。
不知走了多久,箫飒走到了排在倒数第一的乌船上。
他不顾人们的阻拦,见到了正儿八经的乌奈船长。
见到已去世的熟人,而且是自己的第一位恩人,箫飒的眼泪又抑制不住地落下来,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滑落脸颊。
乌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感觉这老头子身上藏着秘密,他看出他不是新魂,他找他有何贵干呢?
“谢谢你的提拔!”箫飒撂下这句话就回到码头上,挤进不知登上哪艘船竞争力会小点的人群中。
箫飒大老远走到这,就是想和乌奈道谢,了结他当初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十七岁那年乌奈接受了慕容风澈的邀战被他打死了。
“谁啊,我不认识你吧!”乌奈不明就里地望着老头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乌奈船长,有病吧他!”一个站在乌奈身边的新魂说。
乌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别自讨没趣了,他即刻提脚走开。
乌奈船长的船靠边,这两天很少人上这艘船,箫飒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赶到通往水桥的隧道里,扮演自己年轻时遇到的老格达。
事先将时空卷轴藏好,箫飒手里握着挂坠,人们像阻扰他前进的绊脚石,他推三阻四走得磕磕碰碰,索性将被人踢来踢去的拐杖扔掉了。
傍晚来临之际,箫飒走到了出口处,新魂接踵而至,要是他一头猛扎进去,里面就是架在龙岩上的透明水桥。
一般来说,新魂出来就不能原路返回,要是不听劝告硬闯将得到魂飞魄散的下场,但箫飒手里有时空卷轴,他就能毫发无损地走进去。
箫飒做了几组深呼吸,虽然知道这些紧张是不必要的,但是十六岁过水桥时翻滚沸腾的龙岩历历在目,他怕不提前放松减压,一冲过去他就会被龙岩吓得腿软。
旁边许多新魂等着看好戏,禁止原路折返是新魂与生俱来的常识,他们看见箫飒站在隔开水桥和码头的通道前,十有八九知道他要做的惊人之举。
看客人决不会出言或出手阻止他,少一个人就少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又能看一场精彩的好戏,何乐而不为呢?
一个新魂前腿出来,箫飒后腿就迈进去。
没曾想擦肩而过的新魂拉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自杀,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只可是他的好意箫飒心领了。
脑袋进去前箫飒回过头想看看拉住他的人是谁,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是张熟识的面孔,这不是在乌船上没有存在感的仲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