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吐得厉害,把刚喂进去的粥全吐在了我身上,黏腻的粥汁顺着衬衫往下流,带着胃酸的酸味。他喘着气说“对不起”,我赶紧拿纸巾给他擦嘴,笑着说“叔,这粥我本来就不想喝,正好省了”,转身去厕所洗衬衫时,却对着镜子红了眼。
衬衫上的粥渍洗不掉,我就穿着它去给大柱叔送药,丽丽看见问我怎么了,我只说“不小心洒的”,她却突然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说“常书,你别硬扛”。
那天下午,她偷偷去超市给我买了件新的纯棉衬衫。
最累的是十月底的那周,大伯突然呼吸困难,需要24小时吸氧,而二柱叔刚好化疗结束,血小板低到需要输血小板,偏偏血库紧张,要家属去献血才能优先安排。
我凌晨四点就去血站排队,献了400毫升血,晕乎乎地拿着献血证跑到血液科,刚把证交给护士,就接到呼吸内科护士的电话,说大伯血氧饱和度下降,让家属马上过去。
我一路跑上楼,电梯里的镜子照出我苍白的脸,嘴唇干裂起皮,献血时护士说我血压偏低,让我多休息,可我哪敢休息。
推开门看见丽丽正扶着大柱叔坐起来,给她拍背,大柱叔张着嘴喘气,像离水的鱼,丽丽的衣服被大柱叔的汗浸湿了,贴在背上,可她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轻声说“大爷(大伯),慢点儿,喝口水”。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发现她的手在抖,原来她刚才给大柱叔吸痰时,被大柱叔咳出来的浓痰溅了一脸,她没敢说,只是偷偷去厕所洗了脸,又回来接着照顾。
那些日子,我们像两只陀螺,在三楼和五楼之间转个不停。白天要给两位老人擦身、喂饭、接尿,晚上要记录他们的体温、呼吸、尿量,还要跟医生沟通病情。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了,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就睡着了,梦见老家的酥梨树开满了花,大柱叔和二柱叔在树下摘梨,丽丽穿着红裙子朝我笑,手里举着一个最大的酥梨。可没等我接过梨,就被护士叫醒,说二柱叔发烧了,体温39.5度。
我爬起来就往五楼跑,鞋子都穿反了,跑到病房时看见丽丽正用湿毛巾给叔叔擦额头,她眼睛熬得通红,却比我还镇定,一边擦一边跟护士说“我爸对青霉素过敏,退烧药要用布洛芬”。护士说“家属记得真清楚”,丽丽笑了笑,我却看见她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上面记着两位老人的过敏史、用药剂量、饮食禁忌,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每页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丽丽总说“要不放弃吧”,可她比谁都坚持。有一次大柱叔因为疼得厉害,拔掉了输液针,说“不治了,浪费钱”,丽丽没哭,也没骂他,掏出手机,让他看看丽书的照片和视频,“大爷(大伯),你看,丽书都长大了,再等几年就要结婚了,我们还要帮他看孩子呢。”
大柱叔的手顿了顿,眼泪从眼角流下来,砸在丽丽的手背上,他颤抖着说“好,治,我治”,然后主动伸出手,让护士重新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