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依言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茶味果然醇厚,尾调还带着点兰花香,确是好茶。他放下茶盏时,指腹轻轻擦了擦杯沿,才开口道:“陛下赏的茶,自然是好的。臣方才瞧着陛下案上的奏本,似是李福达的事?莫非还没个结果?”
朱厚照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玉虎,在掌心轻轻转着:“可不是么?”
心中暗道:“这是在和我对哑谜。”却也不生气。
他说着,把玉虎往案上一放,声音里带了点无奈:“朕瞧着这事儿就烦,百官为这事儿吵翻了天,这军务上的事,反而都不管了,偏生兵部、都督府、户部各管一摊,遇事不是相互推,就是相互争,等他们议出个结果,许多事儿都耽搁了。张仑和徐光祚奏请仿照经筵之制,开设参谋,专将军务,朕跟毛纪说,不如设个‘参谋处’,专管军务上的谋划,比如边报传递、粮草调度、将领选任这些事,然后再交给兵部、内阁议论,省得各衙扯皮。便发了旨让你提调。今儿召你,就是想问问,你觉得这法子可行么?”
杨一清闻言,指尖在膝上轻轻叩了叩 。这动作是他年轻时养成的习惯,每逢思索事体,便会这般轻叩,既不扰人,又能理清思绪。他抬眼看向朱厚照,见皇帝正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还有点少年人的急切。
都快四十了,还是那么性子急。
“陛下的想法,臣以为极是对症。” 杨一清先定了调子,语气沉稳,“自来军务贵在‘捷’与‘统’——‘捷’是消息快、处置快,‘统’是权责清、调度顺。如今兵部管政令,都督府管操练,户部管粮草,看似各司其职,实则少个‘总揽谋划’的去处。设个参谋处,逢日子召集各衙及军学的后生,一起议论一下,日后再有个事,便有了常例,倒省了许多推诿的功夫。”
朱厚照听了,眼睛亮了亮,身子往前凑了凑:“你觉得可行?我....朕还怕这是朕一时兴起,想岔了呢。看来这张仑和徐光祚也是用心了的。那依卿看,该怎么做?”
杨一清端起茶盏,又浅啜了一口。此时茶温正好,不烫口,也没凉透。他放下茶盏,才缓缓道:“既然效仿经筵就设一总管的官来,臣看不必叫知经筵事,叫知参谋事,也不归兵部、内阁。兵部本就管政令,若再兼着参谋处,也没那么大功夫;若直接归内阁,内阁还要票拟,本就兼着经筵,臣以为,这参谋就设立在武英殿,经筵以经史为鉴,那参谋以军务为谋,鞑靼、倭寇、乃至佛朗机之事,皆可预先谋划。”
朱厚照皱了皱眉,拿起案上的奏本,翻了两页,又放下:“知参谋事就让勋贵兼着,他们本就带过兵,在各镇待着过,想来军务上也没什么。既然如此,那些带过兵的文官也是可以的。”
“陛下虑得极是。” 杨一清点头,语气里带着点赞许,皇帝虽性子急,却不鲁莽,还能想到 “人” 的问题,已是难得。“所以知参谋事的人选,得仔细挑。臣以为,里头的人该分两类:一类是‘知兵的武官’,比如从边镇选些打过仗、懂粮草调度的游击、参将,让他们管‘实务’,比如查边镇的虚实、定粮草的路线;另一类是‘通文墨的文官’,比如从翰林院选些懂律法、会写文书的编修,让他们管‘文案’,比如拟处置的章程、录边报的要点。武官懂实务,文官懂规矩,两者搭配,才不至于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