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得打痛他们。”马越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闹静了一瞬。他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被踏碎的村庄,想起那些冻在雪地里的百姓,心里陡然亮堂起来,“不打痛,他们还会再来,百姓就不得安生。”
原来强大不是为了欺负人,是为了护着人。原来父亲的长枪,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武器,是用来撑起一片安宁的脊梁。
“我爹……”马越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勾起一点弧度。那道横亘在心里的防线,那点因父亲此次前来带着女眷的疏离,在孩子们滚烫的话语里,在对父亲所作所为的了然里,正一点点松动、崩塌。
他抬起头,望向父亲与周瑜离去的方向,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像极了马超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孺慕与骄傲。
午后的阳光透过校场四周的杨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四十多个半大的孩子穿着统一的短打,排着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的队列,跟着甘宁一招一式地操练。马越站在前排,小脸上满是专注,出拳、踢腿都带着股不肯输的劲儿,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也顾不上擦。
马超站在校场点将台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笑意。周瑜凑上前来,手里摇着折扇,轻拍他的胳膊:“兄长你瞧,这些娃子经你上午一番话,操练起来都带着股狠劲,比往日里精神多了。我教了他们数年,总说‘要强’,却不如你直击要害,让他们明白‘强’是为了护着谁、守着什么。”
马超转过头,目光落在周瑜清亮的眼眸上,诚恳道:“公瑾此言差矣。这数年里,是你日复一日陪着他们,不厌其烦的教导,打下了根骨。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点透了那层窗户纸罢了。若没有你这些年的悉心教导,他们哪有今日这般模样?”
周瑜笑着摆手,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兄长还是这般谦逊。不过话说回来,你上午讲的那些战场经历,倒是让娃子们心里有了个念想——原来变强不是空喊口号,是真能护住人、守住家。”他望向队列里的潘虎,“你看那个胖小子,那小子是潘凤的儿子,以前总想着偷懒,今日却站得笔直。”
马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潘虎正跟着甘宁练劈砍动作,小胳膊抡得有模有样,眼神里的坚定比阳光还要耀眼。他想起上午孩子们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模样,心里暖意渐生:“孩童之心最是纯粹,你告诉他们道理,不如让他们看见方向。他们如今知道为何而练,自然更有劲头。”
甘宁在场上喊了声“休息”,孩子们立刻瘫坐在地,马越却没歇着,走到场边拿起木枪,自己琢磨着刺击的动作。周瑜看着他,对马超道:“再过些年,这些娃子里,定能出几个像兄长这般的人物。”
马超望着校场中央那群嬉笑打闹却又不忘互相纠正动作的孩子,缓缓道:“不求他们个个成将才,只愿他们长大后,都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便足够了。”
马超悄悄走到马越的身旁,说道:“你甘叔叔,不是让你们休息吗?”
马越握着木枪的手猛地一顿,枪杆“当啷”砸在地上。他转过头,脸上还沾着泥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那双像极了马超的眼睛里,此刻亮得像落满了星子。
“爹。”
这声“爹”喊得又急又响,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没有半分之前的别扭和疏离,像块小石子投进马超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马超俯下身,指尖有些发颤地拂去他脸颊上的灰,喉结动了动,才哑着嗓子应了声:“哎。”
周围正在歇脚的孩子们听见动静,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刚才被马越的认真劲儿带动,这会儿个个眼里都冒着火,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伯父!您答应下午教我们枪法的!”
“马越他爹,您快露两手!让我们瞧瞧真正的枪法!”
“对呀对呀,甘叔叔说您当年一枪挑落敌将的样子,比话本里写的还厉害!”
孩子们闹哄哄地围着,把马超和马越圈在中间。马越被这阵仗闹得脸颊发红,却悄悄往父亲身边靠了靠,手里还攥着那杆木枪,嘴角藏不住地往上翘。
马超直起身,看着这群满脸期待的孩子,又看了看身旁悄悄抬眼望他的儿子,朗声笑起来:“好,好个热闹!我既说了要教,自然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