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这,”小腰说,“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地还了我快两万了”
这让我也吃了一惊。是啊,棍子这家伙跟苦行僧似的,每天都在打熬筋骨,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日常生活极其清简,哪里来的钱还小腰呢
小腰问:“棍子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我想了想:“还是那样啊,每天照常训练,早出晚归的。对了,他比以前回来得更晚了,说是在准备一个叫wsk的比赛”
“wsk”
“中文好像是叫世界武术实战大赛,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小腰的一个姐妹告诉她,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棍子就会去一家叫“爵色”的夜店上班,不是做领班也不是看场子,工作内容有些特殊,行话叫作“少爷”。
听到这个消息后,小腰是不相信的。她不相信一个对她正眼都不看一眼的男人竟然会去做“少爷”为了验证这个事情,小腰在晚上的时候去了“爵色”,装作款姐的气势叫领班把所有的“少爷”都叫到包厢里来,她要亲自挑一挑。
领班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带着各色型男鱼贯而入,俊美的、健硕的、文艺的、很an的一水儿排在小腰面前,期待着她的临幸。小腰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挨个滑过去,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指。
领班一看确定了人选,就带着其余的“少爷”离开了包厢,临走关房门的时候,还不忘说上一句“您玩好。”
小腰就跟“少爷”那么对视着,一动不动。暗淡的包厢里,只有镭射的光线在缓缓流转,轻轻划过他们的脸庞。
“为什么”小腰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根本听不出来她内心的崩溃。
“为了钱。”棍子毫不避讳地说。他站在阴影里,挺拔的身躯被白衬衣衬得愈发修长。
“你就这么喜欢钱”
“我要参加国外wsk的比赛。我没有组织推送,报名费、住宿费、往返路费都需要自理。”
“没有钱,你可以找我要,我给你钱”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欠我的。”棍子说,“那五万块钱,我会尽快还清。”
“操,我不需要你还”小腰声嘶力竭地吼起来,“你不是需要钱吗来,你他妈的陪我睡觉,我给你钱”
“小腰,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小腰的泪水当场就淌了满脸,她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了一下,又冷又疼。在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流失了,只剩下灵魂在空空的躯壳里飘荡。她拿起自己的手包,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包厢,与棍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多希望棍子能抓住她,或者抱住她。但没有,棍子一动没动,矗立如松,她只闻到了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小腰深夜里打电话,把我跟地产罗叫出来喝酒。等我俩赶到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干了半瓶白的,酩酊大醉了。她含混不清地说:“他宁可被人玩,要那些臭女人的钱也不要我的钱我还去找他,我真贱”
通过她断断续续的讲述,我们大体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地产罗劝她说:“小腰,棍子那家伙跟别人不一样,你别太伤心”
小腰抬起被眼泪冲花的脸,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他”地产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转而看向我,“欧阳,你说。”
“是这样,小腰,棍子他这个人呢,其实他背负着一个门派的希望”这种事情简直太扯淡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因为棍子那脆弱而顽强的自尊,在这个深夜里,竟然让两个大老爷们相对无言。
回去的路上,地产罗忽然感慨道:“兄弟啊,说实话,其实我挺佩服棍子的。”
我问:“佩服他啥”
“精神啊。要是我能有棍子一半的毅力,早他妈的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棍子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和毅力,却始终没有走上人生巅峰,甚至连个小都没有迎来过。他把所有的希望、自己以及整个门派的未来都押在了wsk的赛事上,他坚信以自己的实力能够技压群雄,一举成名,完成他师父去世前留下的遗愿。当他准备好了一切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没有交过社保,在济南护照没有申请下来。如果回到老家去办的话,那么将错过wsk的比赛日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无缘这次比赛了。
棍子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终日在宿舍里昏睡,偶尔看着窗外发呆。昔日健壮的小伙很快就变得两颊消瘦,双目无神,仿佛支撑他的精气神一夕之间全被抽掉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在我担心他能不能扛过去的时候,他精神略有了好转,还拿出一万多块钱给我,托我还给小腰。
“这是我前段时间挣的,现在留着也没用了,”棍子惨淡地笑了笑,“麻烦你帮我还给她吧。你对她说,剩下的,我会慢慢还。”
我拿着这一万多块钱,感觉有些烫手,这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钱哪。我说:“棍子,你自己去还她,你不会不明白她对你的心意。”
“我明白。”棍子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可是,我要离开这里了。”
4
棍子走的那天下午已近黄昏,我跟地产罗去车站送他,一直送到了月台上。车还没来,地产罗拽着棍子的行李舍不得撒手:“兄弟,非走不可吗”
“不能踢馆,没法参加比赛,也没钱开馆收徒,”棍子苦笑一声,“我是为了门派才来济南的,可现在,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了。”
一声悠长的鸣笛,一辆老旧的绿皮火车徐徐进站了,它稍作停顿之后,将继续向西驶去,开向棍子那贫瘠的家乡。棍子拍了拍地产罗拽着行李的手说:“罗哥,车来了,咱们后会有期。”
地产罗抽了抽鼻子,目送着自己的精神偶像上了火车。棍子挤过重重人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把车窗打开,对着我俩抱了抱拳:“保重。”
棍子就是这样,年纪轻轻,却一身的江湖气。分别的时候,也只是这言简意赅的一句,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火车一声嘶吼,徐徐开动了。我跟地产罗正要转身下月台,忽见小腰飞奔而来,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但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小腰沿着铁轨追逐着刚刚启动的火车,大喊着:“棍子,你等等,你等等”
棍子探出头来,惊愕地看着狂奔地追逐火车的小腰。小腰不停地叫喊着,拍打着棍子那节车厢,却被脚下的石子绊倒,一个趔趄摔倒在了枕木旁。就在这时候,一幕让我永生难忘瞠目结舌的情景出现了,棍子竟然从窗户里探出半截身子,然后猛地跃了出来,做了一个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鹞子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地产罗纵情高呼:“哇靠卧槽”
棍子扶起小腰,向月台这边走过来。一开始跟在小腰后面的那个大胖男人也跑过来了,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弯着腰扶着膝盖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定睛一看,这哥们儿不是棍子去踢馆的那家武术训练馆的主管吗
胖主管连喘了半天粗气,终于缓过劲来了,抬起身子,指着远远走来的棍子喊道:“门派”
“佛汉拳”
“起源”
“河北大名。”
“时间”
“晚清咸丰。”
“祖师”
“少僧徐修文”
“师承”
“鲁西硬手郑无飞”
“同门”
这时候,棍子已经扶着小腰踏上了月台,他正了正衣襟,忽然一股悲怆之气从他身上流泻而出,和着吹过的风缓缓升腾。
“只我一人。”
主管走过去,拍了拍棍子的肩膀:“兄弟,以前我也是个练武的。对,动手,我不行,可经营,你不行。你的情况,小腰跟我说了,是个苗子。可世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的,时代变了,江湖也在跟着变。我们不适应,只能被大浪淘沙。这样吧,咱们来做个交易,我来聘你做我们训练馆的教练,你给我打工,我给你招学生,帮你振兴门派”
棍子浑身一颤,愣住了。地产罗急得在旁边给了他一脚:“快说话啊。”
“我”棍子看了看早已经没了影子的火车,“我行李还在车上。”
“我那有。”小腰干脆地接话道,“去我家睡去。”
“那我我还欠你钱呢”
“没事,陪我睡,就当你还了”小腰流着泪笑着,一把搂住了棍子,久久不愿松开。夕阳西下,金黄的光洒了一地,他们在月台上抱着,看上去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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