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上的挫败,如同一盆掺杂着冰块的冷水,将王钦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却也让他从之前略带理想化的狂热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明白,在目前华创的权力结构和思维定式下,想要在体系内大规模、高调地推动互联网战略,短期内已无可能。僵持下去,只会消耗他作为掌舵人的权威,并可能导致公司内部更大的分裂。但是,眼睁睁看着大洋彼岸的互联网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看着纳斯达克市场上那些与互联网沾边的公司股价扶摇直上,他内心深处那个关于“未来”的声音在疯狂呐喊:绝不能错过这个可能是时代赋予的最后、也是最宝贵的时间窗口!
在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中,他想到了柳明月。这位昔日的才女,如今已是省政府政策研究处最年轻的副处长,她的思维早已跳出校园时代的浪漫,变得更加开阔、务实,因其岗位性质,对宏观经济和新兴产业趋势有着敏锐的洞察,加之其广泛的人脉网络,成为了王钦少数几个可以坦诚探讨这种敏感而重大话题的对象。
他约柳明月在一家隐秘性极好的私家茶馆见面。在袅袅的茶香和静谧的包间里,王钦卸下了平日里在公司的那份威严与持重,将自己面临的困境、董事会的激烈反对、以及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有些惊世骇俗的“体外孵化”想法,向柳明月和盘托出,没有半分隐瞒。
柳明月静静地听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瓷杯边缘,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直到王钦说完,她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一位分析棋局的谋士:
“王钦,你这个想法,胆子太大了。风险至少有三重。第一,是资金风险。你能动用的个人资金有限,能找到的外部投资在这种早期阶段也注定不会太多,互联网是个烧钱的无底洞,这点钱能支撑多久?第二,是道德和合规风险。你如何清晰界定这家新公司与华创的业务边界?尤其是在初期,很可能还会借助华创的一些资源,如何避免未来被指控为利益输送、损害上市公司股东权益?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第三,是人才风险。你不可能从华创抽调核心骨干,那等于公然撕破脸,另起炉灶,意味着你要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完全陌生的团队,信任和能力都是巨大的问号。”
“我明白,你说的这些,我都反复权衡过,如履薄冰。”王钦重重地点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除此之外,我似乎看不到更好的破局之道。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或者……你有没有认识的对互联网感兴趣、又有一定实力、并且信得过的投资人?哪怕只是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柳明月看着王钦眼中那份混合着焦虑与坚定的复杂光芒,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理解和些许的无奈:“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是我大学同学,叫徐志刚,现在在上海搞房地产,这几年正好赶上开发热潮,确实赚了些钱,身家不菲。他这个人,有胆量,也一直想投资点高科技项目,转型的心思是有的,但对互联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我可以帮你引荐,但成不成,能谈到什么条件,就看你自己‘忽悠’的本事了。”
“太好了!明月,太感谢了!”王钦心中一喜,仿佛在漆黑的隧道里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几天后,王钦带着一份简单的构思提纲,飞赴上海,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徐老板。徐志刚身材微胖,嗓门洪亮,手上戴着一枚显眼的金戒指,言谈举止间充满了房地产商人特有的豪爽与直接。寒暄过后,王钦发现,跟徐老板谈tcp\/Ip协议、谈浏览器、谈门户网站,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迅速调整策略,抛开了所有技术术语,用了徐志刚最能理解的、也是最形象的比喻:
“徐总,您搞房地产,最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地段最重要’。现在的互联网,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深圳,还是一片滩涂荒地,看上去一文不值。地价(现在的投入)便宜得很!但谁也不敢打包票,哪一块地将来会是罗湖,哪一块会是福田,是未来的市中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拿着不多的本钱,先去圈一块地,哪怕位置偏一点,哪怕我们现在只是在上面搭个简易的棚子,关键是先把这个位置占住!等地价(互联网的价值)涨起来,光是这块地本身就值大钱了!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在这个棚子里,先做点小买卖(尝试各种互联网服务),熟悉环境,积累经验。”
这个“圈地”的比喻,一下子精准地击中了这位房地产商人的心智模式和心理痛点。徐志刚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王总,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懂了!这不就跟我们当年在浦东抢地皮一个道理嘛!看得准,下手早,胆子大!行!我看这事有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