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那一声惊惶愤怒的嘶吼,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渊刚刚升起的所有暖意。
前一秒,他还在为得到陆远这柄绝世良刃而心潮澎湃,感觉江城的天空都明亮了几分。下一秒,这片天空就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泼上了一盆淋漓的鲜血。
“……他、他刚刚从科研大楼的楼顶,跳下来了!”
电话里,石磊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促而微微变形。
林渊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收紧。他靠在车座上,窗外刚刚还显得温暖的万家灯火,此刻看来,却只剩下冰冷而麻木的光点。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去愤怒。那股从心底瞬间窜起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住,然后锻造成了绝对的冷静。
“人呢?”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消防队铺了气垫,接住了!现在被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情况……情况非常不好!”
“我知道了。”林渊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指令,“你,立刻带两个最可靠的人去医院,守在抢救室门口,除了主治医生,不准任何人接触他。记住,是任何人!特别是学校方面的人!”
“第二,马上派另一组人,去封锁现场!科研大楼的楼顶,李浩的宿舍、实验室,所有他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全部拉起警戒线,由我们督查组接管。告诉市局的人,这是纪委办案,让他们协助,但不能插手!”
“第三,想办法立刻找到李浩的家人,把他们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安抚好情绪。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不能让他们被外界,尤其是校方骚扰。”
“我现在,马上赶去医院。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断,不带一丝犹豫。电话那头的石磊,原本慌乱的心神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镇定下来:“明白!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林渊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老旧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一脚油门,黑色的轿车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猛地窜了出去,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窗外,江城的夜景飞速倒退,霓虹闪烁,光怪陆离,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林渊的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信访室那份报告的摘要——《关于江城大学博士生李浩举报其导师张承安学术不端的情况说明》。
学术不端。
这四个字,在官僚体系的文件流转中,显得那么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它不涉及贪腐,不涉及命案,在堆积如山的举报材料里,它被理所当然地归类为“待转交”、“非核心”的范畴。
林渊甚至能想象出它流转的轨迹:信访室登记,认为不属于纪委核心职能,建议转交教育部门。然后,这份凝聚了一个年轻人所有希望和绝望的举报信,就会在漫长的公文旅行中,被盖上一个个戳,最后被送到某个它本该去,却也最不该去的地方。
而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一天,两天,或者一个星期。
可对于身处深渊的李浩来说,他等不了。
林渊的胸口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闷。他第一次如此痛恨所谓的“程序”。当程序成为保护弱者的盾牌时,它是正义;当它成为拖延和推诿的借口时,它就是杀人的帮凶。
他有责任。
如果他能早一点,哪怕只是早半天,看到那封信的全文,亲自打一个电话过去,或许,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这份自责,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心上。随之而来的,是冰冷到极点的怒火。
象牙塔?学术自由?
去他妈的象牙塔!
任何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权力寻租的空间,就有腐败。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成为法外之地!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林渊的车稳稳地停在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楼前。
他推开车门,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走廊上人来人往,病人的呻吟、家属的哭泣、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人间疾苦的交响。
林渊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抢救室门口的石磊。
石磊的脸色铁青,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看到林渊,快步迎了上来。
“书记!”
“情况怎么样?”林渊开门见山。
“还在抢救。”石磊的声音压得很低,“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跳下来,虽然有气垫,但冲击力太大了。医生说,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大出血,颅脑也受到重创……能活着送到医院,已经是奇迹了。”
林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