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车已经在楼下等候。司机老张看到我们,连忙下来打开后备箱,态度依旧恭敬,但眼神里也多了些别的东西。他把那个装着周汝信全部“家当”的纸箱,轻轻地放在后备箱的角落里。
车子驶出省政府大院,汇入车流。周汝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累了,还是在思考。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繁华依旧,但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省人大常委会的办公地点在城西,一栋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红墙黑瓦,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下,环境幽静,甚至……幽静得有些过分。与省政府大院那种进进出出、人人步履匆匆、空气中都弥漫着“事儿”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连鸟叫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车子在大门口被拦下,即使车牌是省政府的,站岗的武警还是一丝不苟地检查了证件,又电话确认了预约,才予以放行。流程规范,但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
院子里,几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同志正背着手,慢悠悠地散步,低声交谈着。看到周汝信的车进来,他们投来几道审视的、带着些许好奇的目光,随即又转开,继续他们的踱步。那是真正的“老”同志,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这里仿佛是时间流速更慢的一个空间。
周汝信的“新”办公室在二楼东头,面积不小,但采光一般,午后的阳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蒙着一层薄灰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家具是旧的,带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旧木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过去”的气息。
秘书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男同志,姓吴。他说话慢条斯理,动作也慢条斯理,帮周汝信把纸箱放在办公桌上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日常作息、文件传阅流程,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周汝信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窗台的灰尘,又看了看窗外院子里那几个还在原地转圈散步的老同志背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变成了一尊雕像。
终于,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我心上:
“致远,看到了吗?这就是……冷衙门。”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一个时代,结束了。他的,或许,也包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