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当山的日子,扎克仿佛踏入了一个与少林禅宗迥异,却又殊途同归的玄妙境界。
张三丰并未立刻传授他任何具体的太极招式或内功心法,而是让他每日跟随普通弟子,一同聆听讲道,一同演练最基础的桩功与呼吸法。
起初,一些年轻弟子见祖师如此看重一个外人,心中不免有些讶异甚至不服。
但见扎克态度谦恭,练习时心无旁骛,沉静得如同山间的古松,加之其气息悠长深湛,显然身负绝学,那点不服便也渐渐化为了好奇与尊重。
这一日,细雨霏霏,山间云雾更浓。
演武场上不便练功,张三丰便在一处名为“紫霄岩”的敞轩内,为几位亲近弟子及扎克讲解《道德经》。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张三丰声音平和,在雨声衬托下更显空灵,
“世间万物,莫不相对而生,相依而存。
执着于有,则不见无之妙用;执着于无,则不明有之功绩。
治国、修身、用武,皆需明此相对相生之理。”
一位名为俞岱岩的弟子恭敬问道:
“师尊,既知有无相生,高下相倾,那我等修行,当如何自处?是守有,还是归无?”
张三丰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坐在角落,凝神倾听的扎克,微笑道:
“扎克居士,你从少林而来,于‘空性’有所悟。依你之见,当如何?”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扎克身上。扎克知道这是考校,亦是点拨。
他略一沉吟,起身行礼,然后从容答道:
“回真人之问。
晚辈愚见,守有则滞,归无则灭。
少林之空,非是顽空,乃妙有空;真人适才所讲有无相生,亦是此理。
关键在于‘心’不住于有无。
心不住有,则能观‘无’之妙,知进退,懂舍得;心不住无,则能行‘有’之功,能担当,能创造。
如同这雨,雨滴是有,落入山涧无踪是无,然润泽万物、汇流成河又是其‘有’之功。
修行者,当效天地,心超有无之表,行运有无之间。”
他这番话,将少林的“空”与此刻听闻的“有无相生”之理融会贯通,不仅回答了问题,更点出了“心”的主宰作用。
张三丰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抚掌轻笑:
“善哉!居士果然慧根深种。
不住有无,方契中道。
此‘中’,非是折中,而是超越对立、洞悉本源后自然呈现的圆满状态。
应用于武学,便是太极阴阳平衡,刚柔互济;应用于世事,便是知白守黑,知雄守雌,和光同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弟子,语气变得深沉:
“然而,知‘中’难,行‘和’更难。
这‘和’,非是表面一团和气,而是内在阴阳、刚柔、动静诸般对立因素,在‘中’的原则下达成的和谐统一,生生不息。
譬如人体,气血、阴阳需和,方能健康;譬如国家,君臣、官民、文武需和,方能昌盛;譬如天地,阴阳交泰,四时有序,方能化育万物。
此乃‘中和’之真义,亦是太极之终极追求。”
“中和……”
扎克喃喃自语,只觉得这两个字重若千钧,内涵无穷。
他以往的统治思路,虽知需要平衡,但更多是权术上的制衡,力量上的均势。
而张三丰提出的“中和”,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源于道之本源的和谐状态,是动态的、充满生机的平衡。
这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讲道结束后,雨势稍歇。
张三丰单独将扎克留下,两人立于紫霄岩边,俯瞰山下云海翻腾。
“居士可知,贫道为何让你日日习练那最基础的桩功与呼吸?”
张三丰问道。
扎克恭敬答道:
“真人意在让晚辈由基础入手,体会太极‘松、沉、圆、活’之意,磨去过往发力习惯中的棱角与僵滞。”
“仅是如此吗?”
张三丰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扎克一怔,随即福至心灵,尝试催动体内那已具淡金底色、并蕴含圆转意蕴的混沌真气,依照这几日习练基础桩功时感受到的那种与天地气息交融的韵律缓缓运转。
起初并无异常,但当他彻底放下对真气的刻意操控,完全沉浸在那种“松静自然”、“意气相随”的状态中时,异变陡生!
他体内那融合了多种特质的混沌真气,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无形的活水,原本已算圆融的流转,骤然间变得更加灵动、活泼,充满了勃勃生机!
真气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而是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经脉穴窍间自然开阖、升降沉浮。
更奇妙的是,他感觉到自身真气与这武当山的天地灵秀之气,产生了一种无比和谐的共鸣,丝丝缕缕的清灵之气融入他的真气之中,虽未明显增加总量,却使其品质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升华,变得更加精纯、更具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