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论文新课题.邻里往来.风波又起(2 / 2)

老太太秦兰英今天兴致颇高,让阳光明把那个珍贵的“熊猫”牌收音机从屋里搬到了堂屋门口的台阶上,调整旋钮。

很快,一阵悠扬舒缓的民乐声便从那个木壳小匣子里流淌出来,在这静谧的小院里清晰可闻,悠扬地回荡着。

老太太搬了把小马扎,坐在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下,手里摇着那把大蒲扇,眯着眼睛,听着广播里播放的梆子戏《穆桂英挂帅》。

嘴里还跟着熟悉的唱腔无声地哼着,脸上洋溢着惬意和满足,仿佛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收音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透过院墙,隐隐约约传到隔壁左右。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无疑是一种颇具吸引力的信号。

没过多久,住在中院东厢房的烈属张老太太,手里拿着个没纳完的千层底鞋底,笑呵呵地踱步走了进来,熟稔地打着招呼:

“他大娘,听着声儿就知道你又开戏匣子了,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坐不住,来你家凑个热闹,沾点声响。”

“快坐快坐。”老太太连忙招呼,指着旁边另一个小马扎,“正放着《穆桂英挂帅》呢,你最爱听的马金凤的腔,快来听听!”

张老太太也不客气,坐下后便把鞋底放在膝盖上,一边听着戏,手指一边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轻敲击鞋底,显然是沉浸其中。

紧接着,中院正房的李副所长的爱人李大娘,也端着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缸子里是她刚沏的茉莉花茶,飘着淡淡的香气。

“哟,都听着呢?我也来沾沾光,这收音机就是好,坐在家里就能听戏听曲儿,比干坐着乘凉强多了。”她笑着,在张奶奶旁边找了个小凳子坐下。

前院东厢房的佟大爷的妻子佟大娘,手里也拿着把蒲扇,一边扇着风,一边循声而来,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这……也过来听听,还是你们这里热闹。”

小小的东跨院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充满了人气。

田玉芬给几位邻居倒了晾凉的白开水,又给李大娘的茶缸子里续了点热水,自己也搬了凳子坐在婆婆旁边,陪着她们说话,不时插几句关于戏曲或者家长里短的话。

大家听着广播,聊着家常,话题无非是院里院外的琐事,哪家副食店来了不要票的处理蔫巴菜,哪家的孩子要结婚准备凑多少条“腿”,街道最近又有什么关于卫生检查或者学习文件的新通知之类。

气氛融洽而祥和,充满了老京都胡同里特有的邻里人情味。

阳光明和妹妹阳珊珊,坐在稍远一点的门槛和凳子上,一个望着夜空疏星点点,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一个则兴致勃勃的听着大人们议论家长里短。

聊了一会儿,田玉芬像是想起什么,起身拿起墙根放着的一个小竹篮,走到院子南墙边那两畦长得郁郁葱葱的菜地旁。

这两畦地虽然不大,但被勤劳的她和老太太打理得极好,扁豆角、小黄瓜、西红柿,都长得生机勃勃。

借着堂屋透出的灯光和天上朦胧的月光,她动作利落地摘了半篮子翠绿鲜嫩、颗粒饱满的扁豆角。

她把这半篮子扁豆角提到几位邻居面前,笑着说道:“张大娘,两位嫂子,你们看我家这扁豆角,这两天雨水足,长得快,都吃不过来,再不吃就老了,怪可惜的。你们拿点回去,明天凑合着添个菜,尝个鲜。”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将篮子里的扁豆角大致分成了三份,给张奶奶、李大娘和佟大娘每人手里都塞了一份。

每人分到的,差不多有一斤左右,水灵灵的,十分喜人。

在这个蔬菜供应也按人定量、普遍紧缺的年代,这半篮子扁豆角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蕴含着人情与实惠。

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又拿你家的东西”,但推辞不过田玉芬的热情,最终还是高兴地收下了,脸上都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张奶奶拉着田玉芬的手,语气亲热地说道:“玉芬啊,你太客气了,总是惦记着我们。

上次我闺女来看我,给我捎来半袋子她自己晒的干黄花菜,金黄金黄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明儿个,我给你拿点过来,炖汤喝或者打卤面的时候放点,香着呢!”

李大娘也接口,语气里带着回报的意思:“是啊,总吃你家的菜,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家老李说了,他们单位过些日子可能能分点海带、虾皮之类的海货,虽说不多,但也是个意思,到时候我也给你送点来,泡发开了能吃好几顿。”

佟大娘家境相对差一些,男人工资低,孩子又多,一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回礼,脸上便有些窘迫,搓着手,语气带着歉意说道:

“你看这……又吃你家的菜了,我这……家里也没啥稀罕东西,等以后家里有啥,……真是过意不去……”

田玉芬连忙摆手,语气真诚地说道:“看你们说的,远亲不如近邻,住在一个院里就是缘分,这么客气干啥?

就是点自家吃不完的菜,不值什么,顺手的事儿。

这菜园子就这么大地方,种不了多少,也就是现在这时候吃个新鲜,大伙分着点,尝尝鲜,也免得长老了糟蹋了东西。”

她这话说得熨帖,既送了人情,又不让接受者感到难堪,让佟大娘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连连道谢。

说到这两畦菜地,李大娘和佟大娘眼里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

李大娘叹道:“还是你们这东跨院好,独门独户,有自己的小天地,能开点菜地,种点喜欢的菜。

我们家就那么点地方,屋里转个身都嫌挤,院里公用的地方,堆点煤球、放点杂物就满了,想种棵葱都没地方下脚,看着你们这绿油油的,真是眼馋。”

“谁说不是呢。”

佟大娘也附和,语气里带着同样的羡慕,“以前还不觉得,反正夏天菜便宜,买着吃也方便。

现在可好,副食店那点菜,去晚了就没了,还得排老长的队,每人还限量,买回来的也没有你们这刚摘的新鲜。

哪像你们,想吃啥,院子里随手就摘了,又新鲜又方便,还省了钱票。”

她们自然不知道,阳家饭桌上蔬菜品种丰富、供应不断,并不仅仅全靠这两畦菜地的产出。

这小菜园产量有限,尤其是在一家几口消耗下,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家人吃菜后,还有富余送人。

主要还是阳光明经常利用空间之便,根据季节变化,换着花样往家带各种应季蔬菜,悄悄补充家里的消耗,才保证了餐桌上的绿色常在。

因为有他持续不断地不引人注目地“补给”,菜园里的产出反而消耗得慢,除了挑选一些品相好的晒制菜干,留着冬天吃之外,时常能有结余拿来送邻居。

既全了邻里情分,维持了良好的人际关系,又不显得过于突兀,巧妙地掩饰了家中食物来源的异常。

几人正说的热闹,收音机里播放着一首悠扬的《珊瑚颂》,晚风习习,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激烈的争吵声,猛地从前院方向传了过来,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这美好的宁静!

那声音又高又急,夹杂着年轻男子愤怒的吼叫,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穿透力极强!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粗嘎、带着一股混不吝劲头的年轻声音响了起来。

听声音,争吵的双方正是前院西厢房马家的二小子马二国,和住在西耳房的刘家独子刘小军!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还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哐当声响,显然冲突正在升级,从口角转向了肢体接触。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四合院,仿佛被瞬间点燃。

中院、后罩房,陆续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显然院里的邻居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纷纷出来查看。

东跨院里,石榴树下的老太太猛地停下了摇扇的动作,侧耳仔细听着前院的动静,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田玉芬的脸上露出一丝厌烦:“这又是闹什么呢?大晚上的,也不让人清静一会儿。马家那俩小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阳珊珊则一下子从门槛上蹦了起来,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对突发事件的兴奋和好奇,起身就想往月亮门那边跑:“打起来了,前院打起来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回来!”

田玉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语气严厉,“大晚上的,外面乱哄哄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凑什么热闹!万一碰着磕着怎么办?老实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但她自己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方向。

佟大娘皱着眉头,用力扇了几下蒲扇,仿佛要扇走这恼人的吵闹声,她叹了口气,说道:

“准是马家那俩混小子又惹事了!这个马二国,跟他哥一样,整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正经工作没有,惹是生非第一名!肯定没干好事!刘小军那孩子也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碰上这哥俩,那还能有好?”

张奶奶也摇头叹息:“老刘家就这一根独苗,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孩子,这是被逼急了啊。”

争吵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似乎聚集到前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各种劝架的声音、议论的声音、以及看热闹的起哄声,混杂在一起,乱哄哄地传过来,显得情况颇为混乱。

“走,去看看咋回事儿,别真闹出大事来。”李大娘放下茶缸子,站起身来说道。

“对对,一起去看看,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别真打出个好歹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张奶奶也拄着膝盖站起来,脸上写满了忧虑。

田玉芬也说道:“那咱们都过去看一看,劝着点,别闹得太不像话,影响了整个院子的安宁。”

说着,她也跟随大家的脚步,朝着月亮门走去。

阳光明本来不欲理会这些邻里纷争,觉得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矛盾,他更愿意留在院里享受清静。

但见家人都关注着,母亲也过去了,他担心母亲被卷入或者受到冲撞,便对奶奶说了声:“奶奶,您和珊珊在院里待着,别出去。我陪娘过去看一眼,免得人多挤着她。”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忧色未褪:“去吧,看着点你娘,劝着点,让她别太往前凑。”

阳光明应了一声,迈开步子,跟在田玉芬身后,也走出了东跨院这个相对安宁的小天地。

来到前院,这里已经站了一帮被惊醒的邻居,都穿着汗衫、拖鞋,伸着脖子往前张望,互相低声询问着情况。

穿过那道作为内外院分界的垂花门,前院嘈杂混乱的情景,便完全映入了眼帘。

果然,在西厢房马家和西耳房刘家之间那片不大的公用空地上,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一边是刘小军,他此刻脸色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拳头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像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马二国,那眼神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

他父亲刘长福似乎还没下班回来,只有他一个人面对马家母子二人,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但气势上却不甘示弱。

另一边,则是马二国和他的母亲马大娘。

马二国穿着当下流行的旧军装,敞着怀,露出里面的汗衫,他个头比刘小军高半头,身形壮实,此时同样一脸的愤怒,看样子要把刘小军生吞活剥一般。

马大娘站在一旁,早就已经泪水涟涟,看上去真的很悲切,不像是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