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破晓,跑丫坡村口的古井旁便聚起了一圈人,只是今日的景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一群村妇正围着井台,搓洗的却不是脏衣,而是一摞摞撕碎了的书册。
那泛黄的纸页上,依稀可见“纲”、“常”、“礼”、“法”等墨印。
正是乾元王朝颁行天下,曾被奉为圭臬的《旧律纲要》。
她们将这些曾经决定人生死的条文揉成纸浆,混着皂角刺的泡沫,搓得稀烂。
浑浊的白沫顺着地沟蜿蜒流淌,散发着墨迹与碱水混合的古怪气味。
更奇的是,一只胆大的野兔竟凑上前,伸出舌头舔食那流淌的纸浆。
不过片刻,它通体竟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微光,随即如离弦之箭般蹿入山林,一闪而逝。
虞清昼就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缓步上前,蹲下身,从井中掬起一捧清冽的井水。
水面倒映着天光云影,却唯独映不出她的脸。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如水银般流动的细小乱码,正是昨夜光蝶散入众人眉心时,她捕捉到的无数信息碎片之一。
那行字是:法自羞处生。
她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如此。
旧的法典被视为神圣,高悬于庙堂。
而新的规则,却要先被最卑微的人用最脏的手,在凡俗的污秽中彻底洗净,才能生出真正的道理。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早已用他们最朴素的智慧,开始了这场颠覆。
心中豁然开朗,她却陡然想起另一件事,转身便向璇玑阁旧址疾奔而去。
老槐树下,那盲童已静坐三日,仿佛与枯树融为一体。
他的手指仍在半空中无意识地划动,一遍遍描摹着开启第九重秘室的那七个乱码符文。
虞清昼赶到时,已是正午。
阳光穿过稀疏的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目光一凝,骇然发现,地上那道属于盲童的影子,指尖划过的轨迹,竟不再是模糊的残影,而是一幅精密无比的星图!
光点勾连,星轨交错,这幅星图竟与璇玑阁禁藏最深处那份残卷上所绘的“三界协议签署夜”星图,分毫不差!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随身携带的古老陶片,那是她研究多年都未能破解的遗物。
此刻,她将陶片与地上的星图投影一对照,顿时如遭雷击。
星图的一角,恰好有一个不规则的缺口,其轮廓,与她怀中那枚从铜铃上脱落的铃舌碎片,严丝合缝!
这孩子不是在无意识地复刻符号!
他是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媒介,重新校准早已偏离的天地坐标,试图再次接引那个签署了旧世界秩序的古老协议!
一股寒意从虞清昼的脊背窜上天灵盖。
她不能让他成功!
旧秩序的回归,只会让刚刚萌芽的一切重归死寂。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入璇玑阁废墟,片刻后,她手中已多了一块满是丹火灼痕的青铜残片——那是谢昭华当年炼丹时,用以屏蔽天机、隔绝“系统”侦测的丹炉碎片。
虞清昼疾步返回槐树下,将丹炉残片重重地按在盲童身旁的树根之上。
那正是地脉流转的节点。
“嗡——”
一声常人无法听闻的低鸣响起。
当青铜残片压住地脉的瞬间,盲童的动作骤然变得迟滞、僵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一滴鲜血从他额角缓缓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