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找过我的顶头上司,新来的外维部新京地区主任,问他能不能帮我爸妈跟高层说说情。但这个肥头大耳的官僚拒绝了我的请求,甚至连电话也不想打,生怕危及他自己的前途。不过他态度很好,一直在微笑,让我想起了农村流水席上吃的猪头。
后来,我又想辞职陪爸妈一起走。但他们轻易就说服了我:“如果你也走了,妹妹怎么办?谁来负担她的学费?你想让她也跟我们一起去受苦吗?”
爸妈是由我开着外维工程车送出城的,目的地是一个深山之中的“盲村”。全村一半人的DCL已然失效,近乎失明,而剩下的一半也距失明不远了,只是迟早的事情。在山里,这样的“盲村”有很多。这几十年来疯狂的城市化进程已经把平原变成了一大片城市,唯有高耸的山峦才能够阻挡城市扩张的脚步。
在大学住校的琳恩对整件事情完全不知情,直到寒假来临,我再也瞒不住她了,直接带她去了“盲村”。见到一身粗布衣裳、憔悴了许多的爸妈,妹妹才稍稍猜到发生了什么,她不顾一切地扑到爸妈怀里放声大哭。
那天我是一个人回新京的,琳恩则在“盲村”住了一个寒假,直到开春的时候,爸妈把她赶回了学校。
妈妈很不走运,她的DCL当时就已经到期了,没几个月就彻底失效了。得知妈妈的DCL失效,琳恩曾经问我为什么不能做手术把DCL摘除,我告诉她这种手术的费用太高了,被关闭DCL的人都是穷人,不可能负担得起。再者说,即便是成功摘除了DCL,我们的双眼早已适应了DCL,几乎丧失了调焦的能力,虽能看到光线,但与盲人无异。
好在,爸爸的DCL一直没有失效。在家的时候,一直是妈妈侍候着爸爸。如今,爸爸却不得不承担起了照顾两人生活的担子。所幸,山里的生活虽然清苦,但也不需要他们做太多事情,也用不到太多钱。我每月把他们的养老金送去,却总是被逼着带一半回来贴补妹妹的生活。
妹妹自从回到新京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次见到我,说不了几句就要吵架。因为爸妈的事情,我的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常常与她对吵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让着她。琳恩一直盼着学期赶紧结束,到了暑假好去陪爸妈住一个月。然而,她最终盼来的,是爸妈的噩耗。
事情的经过没有人看到,只是据红十字会的人说,应该是提前到来的雨季引发了山洪。半夜里猛涨的洪水淹没了整个“盲村”只有不到三成的人幸存下来,而且基本都是还未失明的人。我知道爸爸的水性很好,他一定是在努力救妈妈脱险的时候一同遇难的。
这一次我没有逃避,也无处可逃。就在琳恩的宿舍楼下,我告诉了她爸妈遇难的消息。琳恩没在我面前流下一滴眼泪,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上楼,而是转头跑开了。我以为她是想一个人静静,但她却再也没回学校,也没回家。直到第二年爸妈的忌日我去扫墓,才在墓地碰到了妹妹,并且得知她已经加入了荷马组织。
自此,墓地就成了我们兄妹俩每年唯一一次见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