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我知道了她是谁,这非同寻常。在桃源界里,知道一个人在外面的世界里到底是哪一个,是一个禁忌。

此间和彼间,只有截然分开,才能让人在桃源界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然而我保留着秘密没有暴露,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我们继续见面,继续交谈,逐渐变得更加亲密。

她知道我就是那个曾经的秘密警察,正绞尽脑汁想成为不朽的僵尸,然后成为像她一样的神仙。对此她淡然一笑,“这么说你是一个探子?”

我不置可否,对她这样的聪明人,辩解是没有用的,“我的确很想了解不死的秘密。按理说,桃源界不该有这样的存在,除了神仙。”

她又笑了笑,“别太好奇了!”说完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我也没有再提。耐心是一个好猎手的必要条件。

后来她问我,“这里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占有我,为什么你不想?”

问这件事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裙,既不性感,也不高贵,只像一朵荷花般亭亭玉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看着她的眼睛,足足凝视了十秒钟。她对我异样的神情感到困惑,俊秀的眉毛一挑,“你怎么了?”

我回答,“我有一个故事。”

这果然引起了她的兴趣,“秘密警察总有些好故事,特别是一个同性恋的秘密警察。”她笑了笑,笑容灿烂如花,“说吧,我喜欢你的故事。”

“十年前,我从大学毕业。我喜欢一个女孩,她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总喜欢做梦,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她说,想要去珠穆朗玛峰顶看星星,那儿离星星最近。我说,我们要在珠穆朗玛峰顶造一个小屋,只有我们两个,屋顶是透明的,可以躺在**看星星,晚上的时候,星斗就可以做灯。”

白雪夫人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

“说完这话第二天,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我继续说,“我得到一条信息,她留给我的,她说自己要去A国,在那里继续读书让我不用等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发疯一样到处找她,然而再也找不到,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我知道A国是个好地方,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像她一样富有人家的女儿,应该在那儿享受生活。她去了A国,我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白雪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正极力控制着情绪。

我走上前去,一边说,“你还记得,对吗?我看见了你的耳环……”一边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

她奋力一摆头,“不要碰我!”随着一声喊叫,她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我无法跟着她。在这个世界里,她就像是能力无限的神仙而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僵尸。十年前,我和她之间,也许只有财富的鸿沟;而此刻,我和她,就像蝼蚁和雄鹰。

蝼蚁是没有资格和雄鹰对谈的。

我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意识到很快一切都会结束。她会回来找我。

我在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一张干净的桌子,点了一杯咖啡,悠闲地喝了起来。

白雪夫人果然回来了。她换了一身装束,仿佛一个风姿绰约的贵妇。

她穿过热闹的大堂向我走来,把所有的喧闹都压了下去。

她在我对面坐下,身子挺拔,端庄得体,双手优雅地交叉放在膝头,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屏障在四周升起,将一切隔绝在外。

“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她开口说,“你怎么会到桃源界?你最痛恨这些不劳而获、躺着享受的人。”

我微微一笑,“人总是会长大的,总得吃饭活下去。”

她莞尔一笑,眼睛里依稀闪光。

“我有一些原因,但是我不想说。”她低着头,“如果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我,那就回去吧。”

“我也回不去,所以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神仙。”我这样回答。这句话半真半假,在我做僵尸的这些日子里,我真的渴望成为一个神仙,然而,我仍旧记着二十七号的惨死,他在桃源界碎裂成一堆模糊的血肉,在现实中成了无意识的躯体,被注射死亡。如果我真是一个需要尊严的人,复仇是我必须完成的头等大事。

她眉头微蹙,“神仙也不过是笼子里的鸟,没有什么可羡慕的。”她抬头看着我,“那个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梦了。”她笑了笑,“我好像每天都在做梦,也不知道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但是我习惯了,那就这样吧。”

我站起身来,绕到她的身前,伸手抚着她的脖子。她并不躲闪,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她的脖子白皙而滑嫩,唤起了我的回忆。

“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想占有我,你不想吗?”她问道。

我缓缓摇头,“如果可能,我宁愿杀死你。”

“为什么?”

“桃源界只是一个游戏,我不想入戏太深。”

她的脸色变得黯淡,“你不用这么直白地提醒我。”

“入戏太深,这个世界里的流血,会变成真正的杀人。你攻击昆仑山的那一次,有十三个同事死了。”

“十三个秘密警察?”

“没错!”

“他们死得活该!只有死掉的秘密警察才是好警察!”

虽然我不再是秘密警察,几年来的僵尸生涯让我也痛恨他们但我还是不同意她的说法,“他们不是在桃源界死亡,而是躺在病**,然后被执行安乐死。”

我看着她,“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普通到没有名字。所以不用这样恶毒地诅咒他们,这只是一个饭碗。脑死亡不是游戏还可以重来。”

桃源界的死亡不过是一个游戏,真实世界里死亡意味着终结白雪夫人当然明白这个,只是她早已迷失其中,惘然不知。

这世界里的人们有多少惘然不知!

白雪夫人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她抬眼看着我,眸子里仿佛在闪光,“是的,开始的时候,这不过是个游戏,但是一旦真正投入,它就成了生活,成了真正的生命。它就是你的一部分,缺少它,人生就不再完整。”

<!--PAGE 10-->“你入戏太深。”我拿出冷漠的态度刺激她。

“你什么都不懂,冰人!你什么都不懂!”她大叫起来。

最后她结束了谈话,“你不是想成为神仙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命的真谛,然后你才能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存在感。你要想知道不死的秘密,今晚三更,在昆仑山下见。”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空气中依稀残留着她的气息,一丝清淡的幽香。她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无所不能,然而她终究是个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汹涌的浪潮在体内激**,随时可以喷薄而出。

机会终于来了。就等今晚了。

三更时分,我见到了想见的人。

那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但我毫不怀疑它能变成任何模样。

“你想得永生?”影子问。

“没错。”我向前走了一步。

“停住,就站在那儿。”影子这样说。我顺从地站住。

“想永生就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我一无所有。”

“你有你自己。”影子说,“我需要你。”

“我?”我困惑地看着这团灰蒙蒙的东西,它的话就像它自身一样模糊不清。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不死,但你不再是你自己,必要的时候,你会成为另一个人。但你永远不死,可以享尽人间乐趣。”

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神仙们不死,是因为他们付出足够的钱,桃源界的无数台计算机,无数个后台程序都在帮助他们维持着身份;而白雪夫人不死,是因为她向影子献出了自己,于是就不再是自己的主宰。

虽然寻找不死只是一个借口,我还是突然有了更多的兴趣。

“包括成为木马炸弹?”我单刀直入。

“任何事都有可能,未来有多少种可能性,你就有多少种可能。”

“那就是说我失去了全部的自由?”

影子笑了起来,“只有交出全部,才能得到所有,明白吗?”

我摇头。

“别测试我的耐心。”影子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缘由。一旦你加入我,你就存在于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任何地方。毁灭掉一个实体,立即就可以复活如果你不完全交出自己,这怎么可能做到?”

影子飘动着,就像浮在空中的一缕烟,它的声音充满蛊惑比塞壬(1)还要动听。

“我需要你这样充满渴望的人来加以充实,而你可以拥有最美妙的人生。英俊,富有,智慧,爱情,权力,所有人世间的渴望,你都可以百倍地拥有。而你所付出的,只是偶尔重生。就像做了一个梦,醒过来一切仍旧那么美满。”

“这不过是个游戏。”我大声地说,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彷徨,哪怕它的语调没有那种**力,它所说的一切也在影响着我。“照他说的做!”一个声音在我内心呼唤,那是本能的欲望,无可阻挡。照他所说的做,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然而另一个选择让我坚持着没有投降。“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否则我怎么能相信你?”我对影子说道。

<!--PAGE 11-->影子再次发出轻笑,“你什么都不懂。”说话间,它化作了白雪夫人的模样,“还不明白吗?我就是每个人,每个人都是我。你喜欢看到我的这个模样,我就给你看。”

我看着白雪夫人,她也正望着我。忽然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正看见一个囚徒,被困在囚笼中,透过栅栏的间隙看着我。

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就是永远。她被永远地困在那里了。

我明白了白雪夫人为什么把自己称作笼子里的鸟儿。然而,这比喻并不恰当。她是蜂群中的一只蜜蜂,无限网格中的一个节点。她仿佛是自由的,然而自我只有在不被需要时才会出现。

“你决定了吗?”白雪夫人开口问。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影子还是白雪,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幻觉。

我做了决定。

“你知道你杀死了我的十三个伙伴吗?”

“你说过很多次了。要向前看,过去的谁也无法改变。”

“没错,过去的谁也无法改变,所以,帮我忘掉他们。如果我决定加入,该怎么做?”

“很简单,什么也不用做。”白雪夫人的脸上**漾着笑意,声音也格外妩媚。她向我飘来,宛若无物,可我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力量紧紧攫住了我的身体,身子无比沉重,灵魂却飘飘欲仙。她正侵入我的身体—影子正在侵入我的身体,它正试图分解我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然后储存在无形的空间。

“别等我。”我仿佛听见白雪夫人在我耳边悄声细语。

我正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体验,极速地失去意志,极速地奔向死亡,同时又经历着无与伦比的快感,全身都浸没在激烈的颤动中。

然而我没有放弃。

在影子拥抱我的一瞬,在我的躯体瓦解的一瞬,在我和无数个他者融为一体的一瞬,我引爆了自己。

带着特殊标记的数据洪流在我被吞没的同时涌向了白雪。正像她用木马攻击了中央控制机那样,我用同样的手法攻击了影子我不能永生,无法在另一个地方复活,但却可以逃离。

我落入黑障。按照和局长的约定,中央控制机将我强制拉入黑障,一切羁绊都被生生切断,这不亚于一次剧烈的爆炸,将我撕裂成万千碎片。

我又成了一团肉,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下坠。

这一次,黑障似乎更为长久,然而我还是醒了。

局长就守在我身边。

“恭喜你!”他满脸笑容。

我只是静静地躺着。黑障造成的无力感因为那一瞬的强烈冲击而格外沉重。

“不过,你要签订另一份合约,你不能就此透露一个字。”局长继续说,“你要承诺保密。另外,有一个人要接见你。”

我缓缓眨了眨眼,扭头看着局长。局长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PAGE 12-->“我们的首席架构师,陈大维博士。”局长介绍。

我看了看这个有着惊人头衔的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像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问世事的疯狂科学家。俨然一个时髦青年的他,头发是鲜艳的黄色,耳朵上赫然吊着一只银色的耳环。

陈大维点点头,开始说话,“你让我们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数字存在,它把所有加入者连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这是我们从前没有考虑到的情况。它利用了基本模块的漏洞,如果要维持桃源界的存在,就很难用算法来根除。”他看了看我,“这些原本和你无关,但如果不是你勇敢的行为,我们可能还迟迟不能破解这个难题。所以你该享有发现者的荣誉。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并不等待我的回应,转身就走。

局长在我耳边悄声低语,“你赚到了,陈总决定给你一千万的额外奖金。”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陈总的话里分明有话。

急切间我抬起头,语气坚定得让我自己感到惊讶,“那个白雪夫人是我的,你们不准碰她!”

陈总停下脚步,转过身,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也许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他眨了眨眼,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点点头,“你可以有二十四小时。”说完他就走了。二十四个小时,应该够了。

白雪夫人就在本市,现实中,她叫张洁莹。

借助木马,中央控制机找到了她的本体,最初的那一个。桃源界在现实中也有着强大的力量,他们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现实和桃源界的身份关联起来。

阿里巴巴路2084号308室,他们锁定了这个地址。

他们还锁定了其他七十六个地址,遍布全国。一场生死角逐从桃源界蔓延到现实。那一定惊心动魄,然而我并不关心,因为陈大维会全力捍卫他的世界。

我只关心这一个。我抬头看了看门牌,用万能卡刷开了门禁。

屋子里一片昏暗。

当眼睛适应了环境,我看见了想找的东西。

一个棺材般的玻璃箱横在屋子里。

我走上前去。

她躺在那儿,睡得格外深沉。她的模样仍旧和十年前一样俊秀清丽,虽然并不如白雪夫人那样超凡绝伦,但在我的心头,她就是最美的。哪怕过了十年,还是如此。

她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巢穴,三根塑料管从她的手腕接入身体,还有两根管子连接着下身,所有的管子最后都没入墙面这是全套的生命维持装备,价值不菲。有了它,再也不用醒过来可以在虚拟的世界里长久流连。

白雪夫人,她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第一次的名字,是父母的愿望;第二次的名字,就是自己的愿望。在那个被各色欲望填满的游戏中,她并没有堕落,只是沉浸得太久,迷失其中。

<!--PAGE 13-->她需要一个拯救者,一个爱人。

我望着玻璃棺中的女人,心头充满爱意,伸手关闭了连接接入头盔的开关。她会醒过来,而我要带她走。

所有的梦都是要醒的。

然而她却没有醒过来。

“她永远不会再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去,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戴着墨镜。然而我还是将他辨认了出来。

“陈总,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有二十四小时吗?”

来人摘下墨镜,“看来你的确有点儿非凡的天赋,居然能认出我来。”

他的确是陈总。

“我只是来告诉你,她永远醒不来了。”

“怎么会呢?你们已经切断了他们的输入端。”

“没错。我已经扫**了一切,所有的代码都已经被清理完毕,所有的垃圾都被打包。但是,我还是错过了一点。”他看着我,似乎在询问我是否还有兴趣听下去。

“说下去。”我机械地说道。虽然他是桃源界的主人,身价亿万的富翁,我的态度仍旧生硬无礼。

“还记得你的黑障时间吗?昨天中断的那一次。”

“当然,虽然稍久一些,我还是醒了。”

“人的脑电波和系统内的虚拟信号纠结在一起,没有办法即刻分离。黑障的保护就是隔绝大脑,让渗入了太多虚拟信号的脑电波自然消散,不至于回到现实世界后产生不适感。你的黑障停留时间越久,证明脑内受到的冲击越大。昨天那一次,你足足躺了四十分钟才醒。”

四十分钟,那是很久的时间。在我长达十年的秘密警察生涯里,从来没有过。然而我还是活过来了,这有什么重要的?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纠结得太深,可能会对你的心智产生一定影响。我们锁定了七十七个地址,每个地址都有一个浸入者。理论上讲,只要隔绝了浸入者,他们在桃源界里的替身就自然死亡,或者被冻结然而现实却超越了理论,这些浸入者的替身仍旧活着,并且躲藏了起来。简单地说,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躯体,成了纯粹的虚拟体就像我们在桃源界里创造的无数个虚拟个体一样。这并不是一件容易选择的事,因为他们想要继续在桃源界里存在,他们的存在能量值不能高于我的虚拟人物,不然就会被系统辨认出来,所以其实他们选择了一种卑微的生活。至于他们的躯体……”陈总看了看躺在玻璃棺中的女人,“理论上讲,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自觉地伸手扶着玻璃棺,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我来这里,只是告知你这件事。很抱歉,我也是在见到第一个活死人之后才知道。她属于你,你可以带走她,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再醒了。她已经不在这个躯壳内。你也可以选择把她交给我我会走正常的法律程序来处理。”陈总说完礼貌地点了点头,并不等待我的回答,径自走出门去。

<!--PAGE 14-->我俯身看着玻璃棺中的女人。

我想拯救她,她却并不愿意被拯救。或者,她身不由己。

她的面孔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仿佛熟睡的婴儿般安详。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一滴滴落在棺盖上。

泪眼婆娑之际,我忽然间注意到了她的耳垂。那里有一道血痕,凝固的时间似乎并不长久,而耳环却不见踪迹。

我心中一惊。

急切中,我挪开棺盖,开始寻找耳环。

我很快找到了它,它就在女人的手里,被紧紧地握着。当我抬起她的手,看见了手掌边几个歪歪扭扭的细小字痕—别等我!

那是不久前划上去的痕迹!她用耳环上的小钉划下了字迹。

我抓着她的手,看着这几个字,愣住许久。

“别等我!”我仿佛听见了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是的,陈总说的是对的,他们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至少对白雪夫人来说,应该就是如此。

她还爱我吗?女人的心思我捉摸不透。

我还爱她吗?我问了自己一千遍,最后的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还可以爱,那就努力去追。

不论这是陈总的邀请,还是我的自愿,总之我回到了桃源界。

我不再是秘密警察,也不是僵尸,不是神仙,不是苦力,我和从前在桃源界存在过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

我是一个试验品。

一个脱离了躯体的人。

我写下了遗书,委托公司处置我的躯体,虽然公司的法律部门强大,没有遗书他们照样可以处理得天衣无缝,但一纸遗书可以让他们的工作省事许多。

进行试验和处置遗体,都是约定的一部分。约定的另一部分是我拥有在桃源界里开辟新世界的权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该是上帝的权力,然而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所以只是开了一家小小的客栈。

这家叫作喜马拉雅星空的客栈就在昆仑山边上,它有无数的房间,数量超过喜马拉雅山上的雪花。它们彼此间完全隔绝,任何人都可以进来住。我的客栈生意火爆,因为哪怕在桃源界,这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更何况,我不收费。

然而,有一个房间,我让它一直空着。那个房间在珠穆朗玛峰的顶端,房间的顶棚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地球上最璀璨的星空。

有一个女孩落在这茫茫的世界里,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的模样,甚至她可能完全忘记了我,然而我相信,当她踏进这个客栈,我会将她辨认出来。

终有一天,我会看见那个戴着耳环的女孩踏入客栈,我会挽起她的手,带她到那世界之巅的屋子,在灿烂的星光下,给她讲关于那个世界的故事。

天与地,我和你。

这像是一个梦。

所有的梦都是要醒的,但这一个,我会守护它,直到时间的尽头。

<!--PAGE 15-->(1)塞壬(Siren):古希腊神话传说中人面鱼身的海妖,在大海上飞翔,拥有天籁般的歌喉常用歌声**过路的航海者使航船触礁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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