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忆的可怜孩子—抑或只是想要编个故事骗骗我,随她去好了,有时候你想要了解的东西,会带来瘟疫般不可预料的灾难,所以在求知这项上,我总是安于天命:该你知道的,时辰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你在医院都做些什么?”
“学些盲文,嗯……”她用手比画起来,“还有音乐、绘画,还有舞蹈,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哦,还有我最讨厌的生物、化学,完全不懂。我每天大概都会有几个钟头出外活动的时间,有时有医生看着,有时就我一人,偶尔会外出参加些有趣的活动,看电影啦,听交响乐啦……”
“都是在卡奥斯城里的活动吗?”
“对,我从没离开过城市。”
卡奥斯城拥有远东地区最奢华的音乐厅,能有兴致、有精力,同时有钞票在里面享受一夜敲锣打鼓的人,通常来头不小。这丫头如果没有吹牛,那她不仅不是什么“孤儿”,反而有可能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千金—当然,这只是我随便乱猜的。
说明卡片里提到微调剂在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引起的种种不适,其中一项就包括神经麻痹。这种好像有很多只蚂蚁在血管里蠕动的瘙痒,已经透过我的心脏传遍全身,甚至还在往脑子里钻—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身体软绵绵轻飘飘,仿佛醉酒,意识却格外清醒,也无可奈何。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我努力打起精神,“所以才会长期住院?”
“也许……可能吧。”她皱了皱眉头,“可是,从记事到现在,除了感冒,我还没生过病呢。”
莫名的眩晕感从脊椎涌上大脑,意识模糊的速度比说明卡片上提到的还要快得多—这该死的虚假广告!几乎是喘口气的工夫,我就感到有些难以抑制的头重脚轻了。
“好了,睡吧。”转瞬之间,我就连站起身都有些困难了,“明早还要赶路。”
我解开衬衣的扣子,刚要思考是不是洗个澡再睡—这年头可不是哪儿都有热水的,这时,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
“等等!”我难掩错愕,“谁在那里面?”
“嗯?”百灵脸上同样写着惊奇,“你妹妹呀?和大姐姐一起送你回来的,你妹妹。”
真主、上帝、如来佛,路过的神仙帮帮忙,今天麻烦已经够多,拜托不要再来人添乱了。
“妹,妹妹?谁?”
还能有谁?我猛地恍然大悟:“她啊!那个黄毛!”
我又怎么能怪百灵呢?她既然分辨不出颜色,当然也就不可能发现那个所谓“妹妹”的毛发和皮肤,与我的有多大差别。但是声音呢?一个操着东欧腔的小姑娘,用极纯熟的俄语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的“妹妹”,这么荒唐的故事难道也会有人相信?
恰在此时,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无名的长发女孩散着一头金丝,**着修长曼妙的身体走了出来,完全没有丝毫的……怎么说好呢,“拘谨”—就好像是在她自己家里似的。
她侧过脸,与我四目相对,微微含笑,不羞不涩地说出一个非常标准细腻的中文单字:“哥!”
这该死的小妖精!我不知道她干吗要缠着我,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和她扯上任何关系都会惹上大麻烦。
“出去!穿上衣服!”我恼怒地指着门口,“立即出去!”
“但是你说过,”她又显得挺委屈,“‘只要我付得起,环游世界都可以。’”
我的确说过。
“是啊,不错,”我强压住怒火和脑袋里越来越沉的倦意,冷笑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支付呢?信用卡还是……”
就好像是变魔术一般,她从刚刚拿起的,用来挡住身体的衣物里面—顺带一说,不是早些时候她穿的那件又土又肥的长袍,抽出了一小叠摞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墨绿色钞票。
“五百元一百公里对吧?”她轻声轻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就先买一百公里。”
我瞄了眼愣在一边的百灵,不得不说,她实在是太好骗了—当然,也不能排除眼前这个半**孩子是个“高手”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凑到这么一大笔钱的,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特别”的手段—你看,往坏处想,对新手来说,无论是偷窃、抢劫还是卖身,从开始准备到付诸实施,一个晚上是绝对不够的。
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局面: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意外找上门来?
“嗯……那就一百公里,说定了。”并不是因为女孩手里的五百块,而是为了满足我对她的好奇心,我点点头道,“你怎么称呼?”她歪过头,抛出一个相当老到的媚笑:“‘帕拉斯’,他们都这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