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如何?比如年代,材料之类的。”
“卢老兄,这你在难为我们。”
贾滨合起双掌,沉吟着说:
“现在我们知道它在冰盖下的埋藏深度,但这一带的冰层不太稳定,冰川作用较强,冰川的挤压可能令它在冰面下到处乱走;不过周围冰层中的空气同位素测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估算是距今大约两万年。”
“两万年前……应该是旧石器时代。雕刻和岩画倒是都有,但我不觉得会有像照片上那样层次的艺术创作,或者符号创制。没有对那个物体进行碳-14测定吗?”卢慎问对方。
听到此话,贾滨面带愁容,目光投向快餐店窗外那些早起上班的人潮。
“首先我要向你解释一下,碳-14测年并非什么材料都可以做,材料本身必须包含碳的成分。当然了,我们考虑那个灰色球体有可能是土壤烧制物,那样的话确实是可以做碳-14测年的。”
“结果是?”
“没有结果。我们无法取样。没有任何设备可以对那球体产生任何程度的破坏。连一点碎屑都无法弄下来。”
“什么?”卢慎瞪大眼睛。
“同样道理,我们至今不能判断出那球体的制作材料。”
“竟有这种事?”
“当然,有别的测年法。如果材料中蕴含放射性元素,那可以使用放射测年,可惜它并没有;若它是由某些矿物材料制成,那么可以运用光释光测年,很可惜,它也并不是。而且,这些测年法都需要切割取样,可我们无法对它进行丝毫的破坏。”
“不可思议。”卢慎口干舌燥,将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那你们现在知道些什么?”
“现在我们只知道,它表面充斥着大量的记号,就是我发给你的那张图里的记号。”
“那张图,就是这球体的圆形切面吧。”
“没错。在切面以外的球面上也有记号,间距和布局,还有风格都几乎相同。切面边缘处,有一些符号恰被从中间切开,可以看出那些球体表面的符号是用某种工具从外部深深戳进球体而形成的。制作者采用这种雕刻方式的原因尚不清楚。你看一下照片。”
贾滨从文件里翻出几张复印的大照片,摆在桌上。
卢慎看到照片上的画面确如对方所说,心中霎时冒出一个念头来。
“我大概知道原因了。”他对贾滨回答。
“卢老师,请说。”
“在我心中,已经默认这个物体是某种文明留下的遗迹了。故意把符号刻深,我猜恐怕是为了防止磨损。”
“磨损?”
“这件物体恐怕并非铸造成型。你们没有在上面发现细长的、贯穿整个表面的凸起线条吧?铸造成型的东西,往往表面会有这种分模痕迹。”
“我想是没有。”贾滨快速来回翻阅照片,然后肯定地点头,“确实没有。”
“按你刚才所说,这球体的材料过于坚固,可能较难熔炼和铸造。既然不是铸造出来的东西,那就没有模具,因此就不太容易在它表面留下‘阳文’,也就是凸起的图案,而像照片上这样凹进去的‘阴文’则相对容易刻制。阴文是一种不算先进的雕刻手法,因为它相对阳文有个缺陷,就是不太耐得住磨损。”
“但是假如把阴文刻得很深,那么就可以把磨损造成的信息丢失减少到最小了?我明白了!”贾滨恍然大悟。
“对,所以—”卢慎掏出手机,翻出里面那张圆形图片,再对照眼前那些照片复印件,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假设,这个物体原本并不是这个样子,而应该是一个完整的球形,因为某种力量而被削掉了一块。”
“有道理,因为那些记号刻进去的很深,所以即便被削掉一块,那些记号也能在断面上保留下来。这么说来,球体制作者们的目的终究还是实现了。”贾滨激动起来,猛拍他的肩膀,“老卢,找你来真是找对了!”
“但是这样有些矛盾啊。刚才你说过,这物体非常坚固,无论用什么器械都无法损伤它。”
“没错,但是有一种例外。有一种力量,比我们的器械要厉害无数倍。”
“是什么?”
“地质力学,冰川侵蚀力。是冰川的活动把它削掉了一部分,一定是这样!考虑到它存在的年代非常久远,这种可能性极大!”
之后,贾滨按耐不住兴奋,简单向卢慎介绍了一些冰川运动的原理之后,便坐在原地给上级单位拨去电话,朝他们转述了卢慎的意见。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也十分感兴趣,与贾滨聊了很久。
挂电话后,贾滨拖着卢慎出了店门,叫辆出租车就直奔科考队指挥部所在地:某处研究所。
“领导说马上就给南极那边打卫星电话,让他们根据你的猜测算出完整球形的形状,重新进行外观测绘。他们还想找到被削掉的那一块,虽然难度很大,不过也已经在做了。”
“嗯,那就好。”
坐在出租车后座,卢慎望着窗外明媚阳光下的街景,脑袋却被另一种思考占据了空间。
不管留下那些符号的人是谁,他们一定非常重视那些信息。作为社会思想的一种延伸和投影,文字或符号从来只有两种存在目的:娱乐目的,以及社会沟通目的。而与那些以娱乐性质或生活实用性质为主的远古壁画、陶器花纹不同,那球形上的符号显然出自一种更严肃的创作理由,创作者不允许那些信息轻易地磨损和丢失,甚至于考虑到了成千上万年之后的地质腐蚀力因素。
符号创造者传递信息的“意志”异常坚定和顽强。
那些信息究竟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想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