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清我当时有什么感觉。冰雹小了很多,那个白色雕刻变得清楚了一些。它非常大,一棵银色桦树只能触到它的肩膀。它是用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形状有点像生有双翼的狮身人面像,但它的翅膀不是竖直地垂在身体两侧,而是展开,好像在翱翔。我觉得基座是用青铜做的,上面有厚厚的一层铜锈。碰巧石像的脸朝向我;它那不能视物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我,嘴唇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石像风化剥蚀得十分严重,像是得了重病似的,看了叫人不舒服。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许是半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石像似乎随着冰雹变大变小而前进或后退。最后,我终于把目光从它身上移开了一会儿,我发现冰雹已经停了,天空放晴,太阳眼看着就要出来了。

“我又抬起头望着那蜷缩着的白色石像,突然感到这次旅行确实鲁莽得很。等朦胧的雾气散开,会出现什么情况?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如果他们个个都很残忍呢?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人类已经失去了人性,变得冷酷无情,极其强大呢?那我就跟旧世界里的野蛮生物一样了,但由于我与未来人有相似之处,只会显得更可怕、更令人厌恶,到时候,我就是一个又脏又臭的生物,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这时,我看到了别的庞然大物,那些都是高耸的建筑物,设有错综复杂的胸墙和高大的立柱,在逐渐减弱的冰雹中,一个树木繁茂的山坡隐约可见。我突然慌了神儿,疯狂地转向时间机器,拼了命地把机器调整好。就在这时,太阳的光线穿透了冰雹。灰蒙蒙的冰雹被吹到一边,像幽灵的拖尾长裙一样消失了。在我的头顶上,夏日的天空湛蓝无比,一朵朵淡淡的乌云飞快地消失了。我周围的高大建筑变得清晰可见,经过了冰雹的冲刷,湿漉漉的建筑闪闪发光,未融化的冰雹勾勒出了它们的轮廓,白得十分显眼。我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感到自己无遮无掩。我感觉自己就像鸟儿在晴空中飞翔,而且知道鹰在我上方,并将向我俯冲下来一样。我心里的恐惧越发强烈。我喘了口气,咬紧牙关,再次使出浑身力气要把机器翻过来。我绝望地摆弄着,机器终于听使唤了,我扶正机器的时候,下巴狠狠地撞到了机器上。我把一只手搭在鞍座上,另一只手搭在杠杆上,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准备再坐上去。

“但是,想到我可以立即撤退,我便再次有了勇气。我看着这个未来世界,更加好奇,也不再那么恐惧了。离我较近的一所房子的墙壁高处有一个圆洞,我看见一群人穿着华丽柔软的长袍。他们早就看见了我,这会儿,正齐刷刷地往我这边看。

“然后,我听到有说话声越来越近。有人跑过白色狮身人面像旁的灌木丛,可以看到他们的头和肩膀。其中一个出现在一条小路上,沿路就能到我和机器所在的小草坪。这个人个子很矮,高约四英尺[1],穿着一件紫色束腰外衣,腰间系着皮带。他穿着凉鞋,但也很像古代的高筒系带凉鞋,我分不清是哪一种;膝盖以下的腿部**在外,头也露在外面。见到他这身打扮后,我才发现天气十分暖和。

“在我的印象中,他长得很好看,举止优雅,但看上去极为瘦弱。他的脸很红,让我想起了长得很美的肺病患者,他有种我们常常听说的病态美。一见到他,我突然恢复了信心,便把手从机器上拿开了。”

[1]1英尺≈3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