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乃是司马伦的幕僚孙秀,以及孙秀找来的天师道之人在具体操弄,他们擅长这些。
司马伦本想献媚,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孙秀已经被下狱,秋后问斩不远也。
至于司马伦现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没有在府邸里上吊自尽,已经是心大了。
不过那些天师道的人已经逃走了,估计账要算在司马伦头上。”
司马伦?孙秀?天师道?
石守信倒吸一口凉气,这里头水很深啊!
对于司马伦这个草包,石守信是不太在意的,他显然没有弑君的胆子,起码现在没有。
那大概确如贾充所说,司马伦就是想进步,结果现了大眼。
这次葬身山火中的大臣与禁军将士也有百余人,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将来会如何对待司马伦,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对此发表评论,毕竟司马伦的麻烦跟他无关,孙秀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我还有事,现在回宫办事。
你今晚一定要来皇宫赴宴,莫要自误。”
贾充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走得很急,压根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来给司马昭传话的,石守信心中暗暗揣摩:或许贾充也不知道司马昭的心思。
贾充走后,赵囵走过来,面带忧虑问道:“使君,现在该如何?”
“你找机会离开洛阳,至于我身边那两位小娘子,她们倒是无碍,不可能有人动她们的。
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要给卫瓘和贾充面子。
倒是你,有可能被殃及池鱼,现在就离开洛阳吧,在孟津渡口等我。
如果没有我的消息,那就是出事了。将来如何,我也不知道。”
石守信叹息道。
赵囵瞬间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使君,若是没了您的庇护,我等在青州如何立足?”
赵囵面露惊恐之色,似乎已经六神无主。
别看他们这帮人好像有兵有地盘,但若是失去了官面上的保护,被其他的豪强与世家大户吃干抹净只是迟早的事情!
石守信的厉害之处,他无法被人替代的地方,就在于可以跟中枢朝廷打交道,通过不断获取更高的官职,来压制青州地方豪强,让那些人不敢造次。
现在石守信若是无了,他们这帮人能如何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事不妙。
“使君,不如现在就走吧,我们两人混出洛阳不难的。等到了青州,天高皇帝远,有的是办法。”
赵囵凑过来小声建议道。
以青州的地形,以他们目前的实力,割据一个郡,听调不听宣,也不是无法操作。
“那样的话,就是中了司马昭的计谋,给了讨伐我们的口实。”
石守信轻轻摆手,否决了赵囵的建议。
只要今夜不死在宴会上,赵囵的办法都可以在将来试试,但杯弓蛇影就没必要了。
总要去赴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做决定。
“就这样吧,你先去孟津渡口等我。”
石守信还是将赵囵打发走了。
等赵囵离开后,他这才长叹一声。
“司马昭啊司马昭,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这几天得罪你了吗?”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想得脑袋都要炸了。
……
云龙门到洛阳宫太极殿之间的道路两旁,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然而,前往太极殿参与宴会的宾客,却一个个都心情沉重。
他们当中,有主持祥瑞玩出山火的裴秀,有蜀汉亡国之君刘禅,有匈奴“王子”刘渊,有鲜卑拓跋部的“王子”拓跋沙漠汗。
至于贾充、李胤等人,则是早早就进入洛阳宫,大概也没看到什么红灯笼。
太极殿门前,有乐师鼓手正在吹拉弹奏,宫廷的乐曲带着庄严肃穆,然而在石守信看来,这曲调怎么听怎么像是送葬的哀乐。
宾客陆续落座,司马昭坐在主座上,却只有他一人,不见经常伴随身边的王元姬。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心中一沉。
看来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司马昭对于王家人的监视,并不是什么保护,而是在搜集证据!
王元姬,可能被废!
他压下心中这些杂念,环顾四周的宾客,基本上都是些熟面孔。
只有两个胡人没见过。
石守信还在观察局面呢,就有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年轻胡人自顾自的走到大殿中央。
他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陛下,鲜卑拓跋部感念大晋之强,我在洛阳修习中原文化,沐浴晋国圣光,心有所感,想作赋一首献给陛下。”
听到这话,石守信倒吸一口凉气。
这胡人说话字正腔圆,拍马屁的水平也不是一般高,真是司马昭缺什么他就拍什么!
厉害了啊!连胡人拍马屁都这么厉害,想进步想疯了啊!
果然,一直绷着脸的司马昭笑道:“请!朕很期待!”
“好的陛下。”
这人像模像样的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念道:
“远客自北来,骤骑度阴山。初见洛阳城,巍巍接云端。
朱楼悬日月,金甲耀长安。百官如星列,礼乐震河川。
昔闻中原弱,今见铁甲寒。弓弩射雕手,犹畏晋旗翻。
圣皇抚四海,恩泽被草原。愿持黄河水,浇我漠北烟。”
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所写,但这赋水平不低。
最起码拍马屁的水平不低。
石守信心中暗道:
此人倒是个人物,身为质子蜗居洛阳,说话做事都要看人脸色,活得可谓是憋屈到极致。但他却能看准时机在宴会上伏低做小拍马屁。
将来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他默默记下了对方的名字:拓跋沙漠汗。
“陛下,有赋在前,岂能无剑舞!
臣愿意为陛下舞剑,请陛下成全!”
另外一个胡人站了出来,似乎有跟拓跋沙漠汗比肩的心思。
“刘渊,朕知道你。
来人啊,给他一柄木剑,让他舞剑。
乐师奏乐!”
司马昭心情极好,吩咐宦官给刘渊一柄剑。
石守信看向自信满满的刘渊,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这家伙,几十年后会带头奏响晋国的哀乐。不知道司马昭知道未来如何,会不会现在就找个由头将其斩首。
他不动声色看向宴会中央正在舞剑的刘渊,眼中满是警惕。
忽然,石守信注意到司马昭似乎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他不敢与之对视,连忙低下头装作正在吃菜,冷汗却已然打湿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