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6
国安警察这一行, 平时的工作非常忙碌,今天有任务,明天要值勤, 每年原则上倒是有年休, 但经常遇见突发情况一耽搁, 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连轴转,一刻也歇不下来。
程菲很清楚, 余烈这次能抽空陪她来哈厝, 是局里领导考虑到他十几年九死一生的卧底生涯属实不易。
一身功勋与陈年旧伤, 换来与她的一次旅行。
程菲对此颇为感动, 也分外珍视。
为了不耽误余烈的工作,她在来哈厝之前做了细致的规划, 致力在最短的时间里,跟他一起做最多的事、看最多的风景。
之前余烈告诉程菲, 他是十来岁的年纪跟随父母去到的滨港。
在余烈三十三年的前半生中, 他有十几年的时间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 而在哈厝的十年,是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看完神女峰的日出,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线下山。
神女峰的积雪万年不化,海拔高, 气温低,体质稍差些的人上到半山腰就会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
余烈的身体素质自然不用说。
在少年营的六年时间里,他接受的训练内容与强度不亚于任何一个特种部队,因此神女峰这样的海拔高度,并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器质性损伤。
迎着凛冽寒风, 余烈一袭纯黑色冲锋衣,手持登山杖在前面开路, 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握着程菲的手,往前走的同时,隔个两三秒钟就回头朝后看。
小姑娘腻歪得很,自从他这次回国之后,她几乎把他们日常的所有用品都来了个大换血。牙刷一蓝一粉,情侣款,毛巾一蓝一粉,情侣款,就连这次登山的所有装备,她都搞成了情侣款。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空,金灿灿的和煦日光照透整片雪域,反射的光打在程菲素净小巧的脸蛋上,衬得她两颊皮肤晶莹剔透,几乎比她身上那件月牙白的冲锋衣还白。
整个人就像一团剥了竹叶外皮的糯米粽。
余烈脸色冷静,目光在程菲身上细细打量着,从头扫到脚,不放过她身体的每一处动作与反应。
背后,程菲察觉到前面男人的目光,窘了,忍不住擡起眼帘瞪他,轻声斥道:“让你当向导呢。你不好好走你的路,老是回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蘑菇了?”
余烈让她一怼,挑了下眉峰,懒洋洋地把头转回去,一边迈着步子继续前行,一边回她:“我是怕你哪里不舒服。”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肯定会跟你说呀。”程菲脸色微红,嘟囔着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在高原上跟你逞能,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么。”
余烈闻言,淡淡笑了下,说:“那小程同志今天还不错啊,上来这么久了就吸过一次氧。”
“我身体本来就可以。”程菲毛茸茸的雪地靴在积雪上一脚闷下去,猜出个浅浅的脚印,下巴一擡,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得意,“上回我自己来爬这座雪山,也只吸了一次氧,当时我跟着几个登山爱好者一起,他们还都夸我呢。”
余烈侧眸看她,清冷雪光映入眼底,衬得他瞳色清浅如溪。
余烈:“是么。他们夸你什么?”
“夸我身体好。”程菲笑盈盈地说。她认真回忆着当年独自登雪峰的情景,忽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弧稍稍一滞,声音也不自觉轻下几分,“还夸我很懂事。”
余烈:“为什么夸你懂事?”
“因为我告诉他们,哈厝是我男朋友的家乡。我男朋友工作太忙了,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人过来。”程菲说着,稍稍顿了下,笑着摇头,仰起脖子远望正东方的朝阳。
这副苍茫壮阔的画面,无端令程菲想起了乔治·欧康奈尔的《日出》——
“光的献礼,无需语言,这世界的每个瞬间,都已起身与它会面。”
程菲转眸看向余烈。
阳光下,他的身影像是雪域高原上一株伟岸的树,雪地上透射着他的影子,修长而洁净。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很深,里面凝结着太多深情与柔色,几乎要让程菲溺毙。
程菲柔声说:“余烈,都过去了。”
余烈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即使是隔着手套,程菲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炙热滚烫的掌心温度。
他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她片刻,忽然很轻地笑出一声,语含揶揄:“懂事倒是真挺懂事。至于身体好,我持保留态度。”
程菲一怔,眼神里跳动出几丝迷茫的光,皱眉:“什么意思?我很少生病看医生的。这还不足以说明我身体也好吗?”
余烈语气淡淡:“要是真的身体好,就不会那么容易晕。”
晕?什么晕?
程菲眉头皱得更紧。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垂下眼帘认认真真一思索,僵住,整张白皙的脸瞬间便涨得通红。
程菲真是无语了,气得攥起拳头打他一下,羞斥:“姓余的!这么美好又纯情的氛围,你能不能别煞风景!”
姑娘裹得严严实实,瞪大眼睛鼓起腮帮这么一生气,活像只炸毛的小仓鼠。
余烈被她的表情惹得低笑起来,不逗她了,搂住她在她脸蛋上亲了亲,语气轻柔而宠溺,道:“嗯,都是我的错。你乖,别生气。”
程菲脸热热的,眼眸亮如繁星,轻哼一声,呛他:“出来旅行这么开心的事,我才懒得生你气呢。”
说完,反握住他有力的大掌,牵着他继续往下走。
积雪逐渐变浅,一大一小两行脚印,留在两人背后。
不多时,余烈忽然开口,问她说:“你上次来哈厝,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好玩的事?”
“有啊,那可多了。”程菲看着男人漂亮的后脑勺,回答。
余烈语气散漫:“聊一聊,说给我听。”
程菲闻声,促狭地眨眨眼睛,打趣他:“怎么,余队对我上次的单人旅行很感兴趣?你该不是怕我有艳遇吧。”
余烈:“……”
“说起来,你们哈厝地方虽然小,帅哥真的还蛮多的。”程菲故意摆出副花痴样,捧脸托腮,由衷感叹,“比如说今天在早餐店遇到的那个男老板,我看就不错。那腰,那腿,那身段儿,啧啧啧。”
余烈顿半秒,轻擡一侧眉峰睨她,语气低得危险:“程菲。”
简短的两个字音,没有多余言论,其中潜藏着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自明,攻击性十足。
程菲破功,噗嗤一声笑喷,抱住他的胳膊笑得眼角直冒泪花儿,纤细的小腰都快直不起来。
余烈冷脸寒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真有玩弄他的天赋。床上床下,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动摇他滴水不漏的自制,撕碎他坚寒如冰的冷静,让他想发狂。
为了圆满两年前的遗憾,履行与她的约定,他专程请假大老远跑来这片冰天雪地。
再看看她呢。
干的什么混账事,居然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看帅哥?
早餐店老板?打哪冒出来的不入流野男人。
腰有他细吗?腿有他长吗?身材有他带劲吗?长得有他好看吗?
余烈脑子里神思百转。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快要岔气的小姑娘,薄唇紧抿,脸色漠然,心里简直都他妈快气死了。
足足过了十来秒钟,程菲才笑够。
她勉强止住笑,拿裹在手套里的指头蹭去眼角的泪水,仰着亮晶晶的眸打量余烈黑成锅底的脸色,随后两手一擡,勾住了他的脖子。
“回回都是你气我,还一消失就是两年。”小姑娘口吻骄矜,下巴朝天擡,“好不容易让我逮着机会,我不得气你一次报个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