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佳始终不明白当美貌不足以成为她的武器的时候,它就是一个累赘。
盛嘉宜垂眸,看着李孟佳哭喊着被拖拽着,她泪痕满面,头发沾在脸上,狼狈不已。
盛嘉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城寨里很乱,她母亲管理着城寨十二家牌馆、六家红馆、三家歌舞厅,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出去惹事生非,盛婉说特意赶来城寨这些地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心理变态,她还小,看到任何事都不要声张,见到什么画面不要尖叫,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远远躲开,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要装作看不见,从尸体上跨过去,赶紧回家。
麻烦进了家门,就会有更多麻烦,所以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麻烦。
盛婉说这个世界上也许需要英雄,但英雄不会拯救每一个人,英雄到场的时候总会死掉很多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英雄,英雄更加不会消灭苦难,如果苦难没有了,世界也就不需要英雄了。盛婉叫盛嘉宜不要想着做英雄,更不想指望去帮那些承受苦难的人,她说她能做的,仅仅是让她们母女,不成为城寨里百分之九十九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如果盛嘉宜贸然惹祸,她们很有可能会被再次拖入黑暗,到时候,谁又能来帮助她们呢?
盛嘉宜听了进去,她也真的做到了。
有时候城寨里斗殴打架,盛嘉宜就坐在台阶上,如现在这样垂眸往下冷冷看着,看他们有些人被长刀砍伤肩膀,或是削掉手指,或是捅伤腹部,血流了一地,残躯趴在地上呻吟着,奄奄一息。
没有人敢管他们,如果能坚持到蔡老头那里,说不定还能拣回一条命,如果人死了,六叔会叫人把他们扔出去,扔到外头的街道上,自会有市政的人来处理。
她曾亲眼见过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她记性很好,记得妈妈曾经叫她阿望。
阿望被一个男人拽着头发拖走,她也如这样恐惧地摇头,哭喊着请求对方放手,可是对方并不理她,他放声笑了起来,男人放肆的笑声和女人的尖叫混在一起,响彻在脏污的街巷里。
当时盛嘉宜站在两层楼的夹缝之间,她擡头想看看天空,却只看到了缠成一团的电线和生了锈的管道。
阳光不会照在永远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太阳注定不会升起。
在城寨里,唯一能照明的工具,是电灯。
灯是人装上去的,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光亮。
那盏灯始终没有照在那条巷子里。
后来,盛嘉宜再也没有见过阿望。
盛嘉宜只觉得裙子边角被用力拽住,她低头,看到李孟佳的手正紧紧揪住她的衣服。盛嘉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对面的程良西,冲她微不可查般地摇了摇头。
别管。
盛嘉宜知道程良西是什么意思,李孟佳明知道陈虎是什么人,还是招惹他,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插手。
陈虎背叛胜和会后,投靠了新安会,新安会的龙头,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澳城宋家的宋志平,宋元的小叔。新安会能在娱乐圈横行霸道,坐拥大半个旺角的市政建设,就是因为有宋家在背后给他们送金子。
盛嘉宜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缓缓伸手,抓住李孟佳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推开。
李孟佳惊愕又绝望地看着她。
“难怪人人都说盛小姐是个聪明人。”陈虎眯起眼睛,眼神在盛嘉宜的身上黏黏糊糊几乎没办法挪开,“识大体,懂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怪徐少那么喜欢你,盛小姐,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识时务的女人嘛。”
酒醉壮人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
盛嘉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陈虎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陈虎面前,她踩着高跟鞋,比陈虎还要高上一些。胸前羊脂玉一样的肌肤露出一大片,脖子上颤颤悠悠系着根项链,垂到胸口,露出条嵌着帝王绿翡翠的黄金蛇形挂坠,碧绿的蛇眼泛着幽光,她细腻的皮肤似乎都随着那光一起,缓缓起伏,如微风吹过海湾,原本平静的海面荡漾起一层有一层闪烁的波纹。
“陈虎。”她微微一笑,柔声细语地开口,“你知道吗?以前我妈妈总跟我说,要学会听话懂事,不要出去惹事,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说的很对,我也一直如此。但是我现在不喜欢这样了......”盛嘉宜一头海藻一样的头发随着她微微弯腰垂到胸前。
陈虎因为她的靠近几乎屏住呼吸。
盛嘉宜又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孟佳,再擡头,看了看一脸横肉的陈虎。她勾起唇角,这一瞬间,她美得就像是在海上航行间遇到的海妖。
“你知道吗?”她低喃着说着,仿佛蛇信扫过陈虎的后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种人,从来没资格和我这么说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下一秒,盛嘉宜扬起手掌,在陈虎瞳孔睁大的一瞬间,狠狠扇在了陈虎的脸上!
清脆地一声,打得原本喧闹的酒吧,一阵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