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

兰鸢山在洛澄玉倒下来的前一刻, 就立刻伸出手接住了他。

楚青鹭几乎要被忽然晕倒的洛澄玉吓傻了，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兰鸢山将洛澄玉打横抱起, 他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白着脸道：

“快送医院！”

兰鸢山来不及点头, 就抱着昏迷的洛澄玉冲出了门，楚青鹭紧跟着他上了车, 两人一路无言, 心跳却比油门还快。

等到了京海第一医院之后, 兰鸢山立刻将洛澄玉抱进了急诊室，楚青鹭在和赶到的医生说完洛澄玉的既往病史之后, 医生立刻对洛澄玉展开了施救。

大概折腾了几个小时，洛澄玉才被转入病房, 留院查看。

看着洛澄玉躺在病床上时苍白的面孔，兰鸢山心里除了自责, 还剩下无尽的愧疚。

洛澄玉本来就瘦，躺在病床上时, 那巴掌大的脸蛋更显脆弱，兰鸢山想伸出手碰一碰他, 片刻后又像是怕碰碎了他, 恍然间, 只能轻轻收回了手。

楚青鹭坐在病房外，整个人呆滞地将头仰着靠在墙上, 头顶的白炽灯将他的眼睛照的愈发空洞无物, 血丝遍布, 细细看去，只剩下全然的疲惫和茫然。

他手里攥着几张挂号单和缴费单, 指尖将那些白色的纸张揉皱，青筋暴起，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

兰鸢山从病房里退了出来，坐在了楚青鹭身边。

楚青鹭听见兰鸢山发出的动静，没有看他，只是缓缓动了动眼珠子，随即低头用掌心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麻木道：

“兰鸢山.......”

他喃喃道：“你放过他吧。”

兰鸢山放在大衣里的指节曲了曲，没有马上做声，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但整件事的发生太过突然，兰鸢山思绪纷纷，理不出个头绪，加上洛澄玉的病容还不断在他眼前闪过，兰鸢山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才道：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楚青鹭终于转过头，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他，情绪激动，差点没拽着兰鸢山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

“你明知道他有心脏病，还这么刺激他！万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他话音还未落，一阵冷冰冰的提示音传了过来：

“患者家属，这里是医院，请不要高声喧哗。”

一旁经过的护士警告道。

楚青鹭的话瞬间被破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

最终，他只能恨恨地怒瞪了兰鸢山一眼，将手中的缴费单全部丢到兰鸢山脸上，兰鸢山下意识眯起眼睛，以免被锋锐的纸尖边缘刺到瞳仁：

“马上滚！”

兰鸢山：“..........”

他垂下头，顿了片刻，弯腰，一寸一寸，将地面上的缴费单都拾起，

“.......对不起。”

言罢，楚青鹭便见他站起身。

他还以为兰鸢山要走了，却没想到兰鸢山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他面前，低声道：

“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他一字一句：“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

楚青鹭盯着他，半晌，从鼻腔里哼出一句：

“假惺惺。”

兰鸢山没反驳。

这是从小抚养洛澄玉长大的长辈，何况确实是自己理亏，所以，无论楚青鹭说什么，兰鸢山都会听着。

在洛澄玉昏迷六小时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彼时已经是半夜，他醒来的时候，余光里间兰鸢山抱臂，靠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衣服也没脱，半坐半躺着小憩。

兰鸢山将洛澄玉转到了病房，楚青鹭就在里面的小间睡着。

看着兰鸢山疲惫的脸庞，洛澄玉指尖微颤，心脏还是不可遏制地为他心疼起来。

即便这个男人利用了它，伤了他，狠狠在他心脏扎了一刀，可洛澄玉觉得，自己在醒来看见兰鸢山睡颜的那一刻，还是止不住地心动。

真没出息。

洛澄玉在心中暗暗唾弃着自己，半晌因为口干，视线又转移到柜子上方，艰难地直起身，想要去拿一拿水。

但他身体不利索，指尖碰到水杯边缘，还未拿稳就失了掌控的力道，水杯不慎往前划了十几厘米，失去支撑的杯底摔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兰鸢山被这一声响动吵醒了。

他眼珠微动，缓缓睁开眼，见洛澄玉似乎撑起身体像喝水，立刻从沙发上坐起，快步走到洛澄玉的身边。

他重新给洛澄玉倒了一杯水，喂着洛澄玉喝下，因为洛澄玉渴太久，喝的急，兰鸢山还用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喝慢点。”

洛澄玉呛了几口水，水液滴在兰鸢山的指腹上，兰鸢山也不嫌弃，抽纸先给洛澄玉擦干净了脖颈上不慎淌下的水液：

“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按铃让医生进来？”

“我舅舅呢？”然而，洛澄玉却没有接受兰鸢山的示好。

他喝完水，一改之前的热情黏人，看向兰鸢山的神情有些冷冰冰，撇过脸：

“我用不着你。”

兰鸢山骤然面对这样的落差，面上出现了罕见的愣怔，双手悬在空中足有三秒，半晌，才迟钝地收回来：

“在里间。”

他说：

“我去叫他。”

兰鸢山动作很慢，往里间去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洛澄玉一眼。

洛澄玉低着头，没再看他。

兰鸢山：“........”

他抿了抿唇，进里间将楚青鹭喊醒了。

算上昏迷的时间，洛澄玉足足有近十个小时没有进食，兰鸢山开车去一家24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些热食，交给了楚青鹭。

他想进去和洛澄玉聊一聊，但洛澄玉现在还在气头上，看都不看兰鸢山，兰鸢山怕自己总是在他面前晃会让洛澄玉逆反，纠结了片刻，还是没有继续留在医院。

他带着衣服，在京海第一医院不远处的酒店住了大概一个星期，守着洛澄玉安全出院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楚青鹭还想带着洛澄玉做一套全身检查，但无奈这些天的医药费和就诊费已经让他囊中羞涩，洛澄玉自己又说没必要，楚青鹭只能遗憾放弃。

出院那天，洛澄玉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颊裹在全羊绒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即便是穿成这样，楚青鹭仍旧担心他受冻，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水晶小瓷娃娃，担心道：

“会冷吗？要不要多穿点？”

“没事的，舅舅。”洛澄玉摇头，“我们坐地铁回去吧。”

楚青鹭还没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车辆的喇叭声，洛澄玉和楚青鹭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见兰鸢山坐在车里，示意他们坐车。

洛澄玉还没消气，撇过头不理他，只对楚青鹭道：

“舅舅，走吧。”

“我们打车吧。”楚青鹭还是担心洛澄玉的身体，咬了咬牙，叫了一辆车。

车离医院只有几百米，司机师傅接单后很快就开到了兰鸢山和楚青鹭面前，兰鸢山眼睁睁地看着洛澄玉和楚青鹭上了出租车，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兰鸢山：“.........”

他沉默片刻，半晌还是启动车子，跟了上去，直到亲眼见到洛澄玉和楚青鹭平安到家，上了楼，才驱车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在洛澄玉家的楼下抽了两根烟，直到烟盒见底，他才转身上了车。

他离开的时候，洛澄玉就藏在窗帘后，盯着他离开时的车灯，直到再也看不见，才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他心里又是气又是恼，又知道兰鸢山和他在一起是不喜欢他，潜意识里还在害怕兰鸢山在事情被戳破之后，会对他提分手。

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逃避和兰鸢山面对面的沟通，以免兰鸢山会和他分开。

洛澄玉绝望的发现，即便是兰鸢山都这样坏了，可他心理——

他心理还是喜欢兰鸢山。

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喜欢他垂眸的样子，喜欢他抽烟的姿势，喜欢他喊他宝宝时的声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alpha，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他没有办法停止迷恋他？

洛澄玉将沙发上的抱枕揉来揉去，将它们当做兰鸢山的脸用力揍了几拳，直到那布质沙发被揍得皱巴巴的，花了好久才慢慢弹回饱满的原样。

接下来几天，兰鸢山琢磨着洛澄玉大概冷静下来了，主动给洛澄玉打去了电话。

他想和洛澄玉解释自己其实并不是完全为了利用洛澄玉才和洛澄玉在一起，但没想到，电话拨过去都被洛澄玉挂了。

兰鸢山打了多少个电话，洛澄玉就挂了多少个，显然是不想和兰鸢山沟通。

兰鸢山只能放弃，转用微信和短信。

但没想到，他连微信都被洛澄玉拉黑了。

看着对话界面上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兰鸢山沉默片刻，半晌苦笑地将电话摔到一边。

正是风水轮流转，当日他拉黑洛澄玉，没想到今天也会有被洛澄玉拉黑的一天。

兰鸢山将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梳至头顶，无意间透过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看见了自己略显颓丧和狼狈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