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甚至都已失去了数字的刻录。
江寻冬差点要睡着之前,他才强迫自己又坐起来,海灯还没放呢,况且也不能真在海上睡。
他提起海星灯,伸手摸摸藏着纸条的那一块,随即轻手将海星灯送入水中。
海面被风吹起轻柔的褶皱,无需江寻冬再使力,海星灯便缓缓地往远处飘去,汇入那片灯海之中。
又静静看了许久,江寻冬本想划船回去了。
却发现,那座小爱心形状的副岛,其实也没有离很远了,他如果自己划船,好像也可以划过去?
此时正是江寻冬战胜心中恐惧,最为激动时。
他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干了!
他甚至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兴致勃勃地划着小白船就朝那迷你小岛而去。
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特别远,划起来才知道,肉眼有时候可真会骗人,江寻冬咬咬牙,绝对信奉“来都来了”原则,一鼓作气,绝不松懈地,使劲往副岛划。
幸好,也确实没有远到离谱,加之江寻冬如今的体力也有大幅度的提升,在江寻冬彻底脱力之前,他终于看到副岛的海岸。
江寻冬吐出口气,打算休息五分钟。
他暂时放下手中船桨,往四处看了看,这里离小岛已经颇远,斑斓的海灯们都尚未飘过来,但是海上天气不错,星光极盛,又有不远处灯塔照射而来的光。
海面覆盖着层淡淡的彩色光芒,海水偶尔波动,显得整个世界都好温柔。
江寻冬很喜欢。
此时他倒是有些后悔没带上手机,否则也能多拍些素材。
江寻冬趴伏在船边,探出一只手,轻轻地拨了拨海水。
海水有点凉,但又很舒服,江寻冬的手掌静止在水中,水流轻柔地抚过他的手面,有点痒,江寻冬不禁笑了声,连着划了一个小时的疲惫顷刻间便散去许多。
他觉得这样手动划船倒也是项不错的运动娱乐项目,打算过几天也带江糯糯和白泱再一起来玩一次。
将要收回手,江寻冬忽而觉得水流的速度在加快,不过他认为可能是他太敏感,他的手掌又在水中停留几秒钟,果然没有什么异常。
他收回手,却也在这瞬间,小白船忽地遭受到巨大的撞击,“哗啦啦——”,海水猛地掀起浪头,迎面就朝江寻冬浇来,小白船剧烈颠簸,船底瞬间就被积水填满。
江寻冬更是差点掉进水里,他吓得紧紧抓住船壁,待到小船好不容易稳下来,他还伏在船边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已经开始回放小时候落水的画面。
他咬牙用力摇头,使劲将那些画面甩出去。
他反复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他早就长大了,没什么大不了,然而还没等他将自己彻底安抚好,他的手掌处突然传来刺痛,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咬他!
很痛!
“啊!!!”
江寻冬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伸手便去甩,他紧紧闭上双眼,看也不敢看,胡乱地甩,他脑袋已经混乱到判断不清到底甩开没有。
小白船遭受到更大的撞击,江寻冬只觉得霎时间,浑身就湿了,江寻冬更是伴随着撞击在船内滚来滚去,江寻冬脑中已经不剩几分清明,他茫然地睁开眼,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他再告诉自己,没事啊,没事的,船不是还稳稳的吗,这可是白泱亲手做的船啊,一定特别的结实——
没等他心中自我劝说完毕,“啊啊啊!!!”,惊恐的尖叫声中,更大的浪花扑来,小白船,彻底翻了!!
江寻冬“嘭”地狠狠坠入海水。
小时候的阴影彻底不受控制,肆意侵占他的大脑,他满脑子都是当时翻船后,他在水底的无助与绝望,就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忘了。
他忘记闭嘴,忘记让自己的身体平静。
他毫无目的地伸手胡乱扑腾,尤其是感受到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正在碰触他,他更是吓得失声尖叫,咸咸的海水顺利进入他的口鼻,进入他的喉管。
他特别的痛苦、难过。
他想哭,或者确实是哭了,难受到极致时,他的脑中想到糯糯,想到白泱。
他感到他的大脑越来越沉重,意识越发不清楚。
他的心脏好疼,他似乎离水面越来越远。
他是要死了吗。
他还没有看到他的宝宝长大,也没有看到他的宝宝完全长成小狐貍的那天,他连白泱的原形都没有看过,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诉白泱,他骗了他,他不想让他走,才会一直刻意地想要保持距离。
他其实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特别特别地爱他。
就在江寻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
“噗通!”
他的耳朵隐隐约约地,似乎又听到更大的水声,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害怕又是那想要吃他的巨大怪物,童年时的阴影与窒息感更是已经快要将他逼疯。
下一秒,便有什么铁钳似的东西箍住他的腰。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无声地呐喊,这又是什么!放手!放手!
他伸手去拍打身边贴来的“怪物”,却是无济于事,那铁钳将他箍得更紧,带他在水里移动,江寻冬打着打着,浑身都没了力气。
也是这时——
“哗啦啦!!”
又是一阵巨大的水声后,他忽然就能够呼吸了!
“咳咳咳咳咳!”
他大声地咳嗽,但他还是出于惯性地去拍打面前那个箍住他的怪物,他一边拍打,一边哭,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白泱看在眼里,心疼坏了。
他又不敢把江寻冬抱太紧,他更不敢说话,他只能轻拍着江寻冬的后背,想帮他将呛进去的海水都给拍出来,江寻冬却不配合,始终在反抗。
无奈之下,白泱单手紧紧锁住江寻冬的双手,低头便去吻他,将他吃进去的海水又全部吸了出来。
刚将吸过来的海水吐掉,他手中略松,江寻冬更激烈的反抗随之而来,他害怕伤到江寻冬,箍住腰的手也松了些,还真叫江寻冬给挣脱开。
“噗通!”
江寻冬又掉进水里!
眼看将要重蹈覆辙,脑袋不清楚的江寻冬出于本能地更加恐惧,身后及时贴来温热的身体。
“老婆!”
白泱将江寻冬紧紧抱住,这次他直接抱着江寻冬瞬移,从海面离开后,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一个很温馨的小木屋里。
江寻冬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白泱抱着江寻冬在地面坐下,又去解他身上睡衣的扣子。
“啊啊啊!!!”
江寻冬反应极其强硬,若不是白泱躲得快,差点被猛地甩上一个巴掌。
“老婆!”
白泱再度抱住他,与他肉贴着肉,他在江寻冬的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我们现在不在水里,你没事!我是白泱啊!是白泱!我们没事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你不会死!你会和我,还有宝宝一起活很久的!”
说完,不等江寻冬有任何反应,他又立刻开始新一轮的劝说,说的大概还是这些话,他反复告诉江寻冬没事。
加上白泱身上确实好温暖,味道又很熟悉。
渐渐地,江寻冬缓过一点神,他擡了眼眸去看白泱。
白泱立即认真看他,轻柔地说:“真的,没事了,你看,你这不是和我在一起?”
江寻冬怔怔看他许久,忽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把白泱心疼得都快碎了,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怎么又哭了?别哭,别哭啊,没事,真的没事,都有我在呢!”
江寻冬一头撞进白泱的怀抱,双手扯住白泱身上同样湿淋淋的衣服,更大声地哭,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给哭尽。
白泱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他只能有些茫然,甚至是无助地抱紧江寻冬,拍着他的后背,心中在疯狂向天道贼老头祈祷:要是能有办法让江寻冬停止大哭,想怎么劈他都行啊!!!
然而天道老头没有任何反馈。
倒是江寻冬哭着哭着,自己停了下来,他暂且离开白泱的胸膛,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公园划船,然后船翻了,我差点淹死……”
“我,我经常做噩梦,梦里面我反复地落水,反复地窒息,反复地死去……没有人救我,我的父母冷冰冰地在岸上看着我,呜…………”
说到这里,江寻冬再也说不下去。
他软倒在白泱的怀中,完全是靠着白泱的身体才能勉强撑住,他不再大声哭泣,只是小声抽噎。
却正是这样断断续续的哭声,只叫白泱的神魂都仿佛跟着痛。
两人连婚都结了,江寻冬的家庭是个什么样子,他不问,不代表他不知情。
正是因为江寻冬从来不说,他才从不问。
他也一直以为江寻冬的性格有非常刚毅强大的一面,认为江寻冬早已经跟小时候的自己和解,他的父母的任何行为,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或者说,从另一种层面来看,这么说也确实是对的。
江寻冬确实早就和童年的自己和解,父母于他早就没有妨碍与影响。
但是童年的伤害是一辈子的,它就藏在某个角落,一旦发作,将会叫人痛不欲生。
白泱恨不得替江寻冬承受这些。
但很显然,哪怕他是妖皇,他也做不到。
他只能始终紧抱住江寻冬,不停地告诉他:“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有我,还有宝宝,那些都过去了……”
也是到这时候,白泱才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口很拙的人,他给不出更高分量的言语的承诺,但他确定自己可以给江寻冬更好的人生。
江寻冬听到他的话,伸出手臂,主动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见江寻冬逐渐平静,似乎能听得进去他的话,白泱才道:“老婆,你身上都湿了,我给你擦干净,先换身干衣服好吗?否则你会感冒的。”
谢天谢地,江寻冬虽然没有说话,却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白泱大松口气,立即把江寻冬浑身湿透的睡衣都给脱了,又隔空取来条干的大毛毯包住江寻冬轻轻地擦。
夜里有点凉,江寻冬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白泱急得也来不及多想,立即又从空间取出件织得实在不怎么样的毛衣——因为这件毛衣原材料特殊,只有穿上这个,他才能确定江寻冬一定不会感冒生病。
但这玩意织得有些过于丑陋……
白泱也就是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立马往江寻冬身上套,幸好现在江寻冬情绪不稳,心思也不可能放在这上面。
哪里想到,江寻冬现在正是最敏感,也最依赖白泱的时候,毛衣一拿出来,他立马就发现不对,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再看白泱闭着眼睛往他身上套,他心里一动。
等到那件破破烂烂的白毛衣被松松垮垮地穿到他身上,他的身体霎时间便温暖起来,跟自动发热的电动毛衣似的。
江寻冬立即问:“这毛衣哪里来的?”
“啊这,我就随便拿了一件,哈哈哈——”白泱开始装傻,并且不敢再与江寻冬对视。
江寻冬的视线也瞬间从脆弱转为逼视。
盯着装傻充楞的白泱看了半天,江寻冬的脑袋也恢复原本的机智,他又看了看四处的环境,再次问:“对了,我还没问你,你这一晚上去哪了?怎么我刚落水,你就知道?”
“还有,这个小木屋又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
“别笑!给我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