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们围着灶台发怔,最年长的老周摸了摸锅沿:\"当年咱们在前线,一口锅能煮三顿,现在锅走了,咱这身本事......\"
\"本事在这儿。\"韦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焦筷长出的小枝,\"当年搭浮桥救伤员,桥板断了就用身子垫;现在搭锅灶,枝桠断了就用回忆垫。\"
老周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泪:\"对!
当年搭浮桥,现在搭锅灶!\"他抄起劈柴刀就往院外走,另一个老兵刮着锅底的焦渣:\"咱当年拿锅灰当止血药,现在拿这当盐!\"当那锅黑乎乎的糊汤端上桌时,老兵们抢着盛,老周捧着碗说:\"这味儿,像极了当年在战壕里,排长用钢盔煮的野菜汤。\"韦阳在登记簿上添了句:\"技艺不死,只换炉膛。\"
二郎神的铁匠铺里,锤声突然哑了。
他抡着大锤砸铁块,火星子溅得满地都是,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往日这时候,小金猴该扒着门框喊:\"二伯,给我留块糖饼!\"孩子们该端着碗挤在门口:\"二伯的糖饼最甜!\"可这三日,连小金猴都绕着铁匠铺走。
\"一群疯子。\"他把铁锤往地上一扔,铁砧被砸得\"嗡\"地响。
深夜他坐在门槛上,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手里摩挲着那把生锈的钥匙。
突然他站起身,抄起铁钳就往灶房走——\"哐当\"一声,第一块砖被撬了下来;\"哗啦啦\",第二块砖落了地。
当最后一块砖被搬走时,地基里的旧铭文露了出来:\"巡天司炊事组·永续薪火\"。
他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抚过\"永续薪火\"四个字,突然笑出了声。
次日清晨,铁匠铺外支起一口大铁锅,匾上写着\"吃饭不问出处,交故事换一勺\"。
第一个来的是个哑女,比划了半天,从怀里掏出半块烧焦的饼。
二郎神接过饼扔进锅里,扯着嗓子喊:\"今日首单——'沉默的滋味'!\"满街人驻足,锅气裹着饼香冲上天,连路过的云都停了停。
孙小朵夜探最后一户冷灶户时,老妪正蜷在炕上打哆嗦。
她收了分身,盘腿坐在炕沿,拔下一根猴毛变作拨浪鼓,\"咚啷咚啷\"摇起来,哼起猴子哄崽的老调:\"小崽崽,快睡觉,等明儿,吃甜桃......\"
老妪的眼皮动了动,梦呓般呢喃:\"......娃小时候最爱这个声......\"
孙小朵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收了拨浪鼓,轻声道:\"您不想等他回来吃顿饭?\"
老妪猛然睁眼,掀开被子就往灶房跑。
火折子\"嚓\"地亮了,灶膛里的火苗\"呼呼\"窜起来,映得墙上两个影子抱作一团——一个是老妪佝偻的背,一个是她记忆里,扎着羊角辫的小闺女。
深谷底的铁锅静静躺着,内壁凝出一点水珠,顺着裂缝\"滴答\"落下。
不是神迹,是雨水落进锅沿,学了人间的泪。
某晨,东岭村的鸡刚打第一遍鸣。
李寡妇掀开锅盖要盛粥,\"砰\"地一声,锅盖自己跳了起来!
蒸汽从锅里涌出来,凝成一根根细线,直往天上钻——像极了,有人在云端扯着线,要把这人间的饭香,系到月亮的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