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的人,没背景,没本事,在工地上干一辈子,也攒不下一套房的钱......
不博一把,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别想有个家!不博一下,就是断子绝孙......断子绝孙你懂吗?
我早就跟你讲过了......我早跟你讲过了......”
张野的眼泪和鼻涕混着黢黑的泥和黢黑的血,画面污浊,男人心里只有冷寂的雪。
“我把你当兄弟......当大哥,你呢......你呢!!
除了工作你找过我吗......你是跟陈禹他们喝威士忌的,跟大小姐们在一起喝红酒的,哪里肯看我一眼......
这是我这辈子......离家最近的一次。最近的一次......我没有办法了啊......”
......
人间的冲突无处不在,邻里为一颗白菜地吵到反目,同事为一个方案争得拍桌。
凡冲突,皆因立场不同;凡立场相左,则需以利共谋。
这是陈禹早已悟出的道理,也是他年纪轻轻拿到财富的原因,却在老人身上失了效。
“老金!我,你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就一次,哪怕一次呢?行个方便呀!”
“别烦我了。”
从红木护墙、幽雅静谧、有人伺候的雪茄室,到虬江路墙皮斑驳、他得赔着笑脸的老旧青石铺子——自打开始整合资源,陈禹已来回跑了不下七趟。
他与老金的缘分,起于杨老头的一次实习推荐,二人结下师徒之情。
这一行的师徒,不同于眼下流行的‘收徒’,更接近一种未被娱乐解构的传统关系。
情分,本该是极深的。
古人言,‘为学莫重于尊师’,陈禹记着,时常探望,不曾不尊。
可古人又言,‘当仁,不让于师’,如今这两句话像贴在两人身上,演着一场各执一词的争斗。
何为‘仁’?
陈禹认为,对别人好,也能对自己好,这就是仁。
所以他针对市场需求,从传统青砖跳到了仿古砖;如今他要把拼图做完整,囊扩高端市场。
可这一切在老金眼里,只是简单被异化为:
卖了身的小姐想从良,还得拉着良家姑娘当牌坊。
陈禹走到店内的玻璃展柜旁,看着内置款识的珍稀砖品越发的少,诚恳道:
“您以前不是一直讲,大家伙一起赚钱,生意才越做越好吗。”
“我需要赚钱吗?”老人的声音沉得像块砖。
一定限度内,人确实不需要太多太多钱。
可是,人需要一个支柱,才能在生活里找到自己的生活。
“......青砖需要赚钱。”
“滚一边去!”
一声怒斥陡然炸开,老花镜顺势落在地上。
这声呵斥掀开了一层名为情分的井盖,喷涌而出的,仿佛是恩断义绝的冷水。
陈禹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双赢的事情,总有人逆势而为,兀自出来抗争。
他没摆脸色,也没吭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默默推开门。
上海的冬天没有下雪,门口没有积雪、将他提来的礼盒埋藏。
一缕笑禽在男人嘴边。
生命之所以澎湃,便是因其热衷斗争,对吧?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