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审计局成立“扶贫物资专项调查组”的消息像一记闷雷砸在基地上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通风管道的嗡鸣都显得刺耳。
李协调长的声音还在通讯器里回荡——“组长,是李维汉的表弟。”
我站在作战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泛黄的账本边缘。
父亲留下的字迹依旧清晰:“第三条路,非逃亡道,乃归还路。”可现在,这条路正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到风口浪尖。
“他们要查账?”我轻声说,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吴专家已经坐在数据终端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调出近三年的物资流转记录。
屏幕上一串串数字滚动着,条形图、流向图、库存曲线……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可他眉头越皱越紧。
“台账完整,分类清晰,”他缓缓抬头,“但我们没有官方签收凭证。所有发放都是通过民间渠道、志愿者转交,没有政府备案。审计一旦咬住这一点,就能定性为‘账实不符’‘程序违规’,甚至指控我们私吞、倒卖。”
没人说话。这确实是软肋,致命的软肋。
赵队长攥着一份认领名单,指尖发白。
“可那些人……真的等了太久。我们不发,良心过不去;发了,反倒成了罪证?”
我低头看着账本上的名字——张德海、刘秀兰、陈国富……十八年,二十年,他们从壮年等到白发,等来的不是补偿,而是遗忘。
“那就让他们查。”我忽然笑了,把账本轻轻放在桌上,“但我们不躲。”
众人一愣。
“他们要查账,我们就晒账。”
张宣传大使眼睛一亮:“你是说……公开?”
“不是简单公开。”我走到投影屏前,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阳光审计。
“我们要让全市、全省,甚至全国都知道,我们不是在逃避审查,而是在主动接受监督。每一箱药、每一笔账,都经得起放大镜看。”
我转向张大使:“你连夜剪一段视频。镜头从老宅废墟开始,慢慢推进——断墙、残瓦、烧毁的门框,然后切到地下库入口,镜头摇下,灯光亮起,一排排货架整齐排列,每箱物资上都贴着‘原主待认领’标签。”
赵队长明白了我的意思,轻声接道:“我来配音。就说:‘这些本该在三年前送到你们手上,五年、十年前就该送到。我们迟到了,但没缺席。’”
吴专家点头:“结尾附上二维码,链接到我们刚搭建的‘归还计划’公示平台。所有物资信息、来源、去向、认领进度,全部实时更新。”
李协校长眼神一凛:“这一招,是以攻代守。”
“不,”我看着她,“这是把他们的武器,变成我们的擂台。”
当夜,基地灯火通明。
张大使带着团队剪辑到凌晨三点,我亲自审了最后一版。
视频没有煽情音乐,没有夸张字幕,只有真实的画面和沉静的声音。
结尾定格在那张二维码上,像一枚投向黑暗的火种。
第二天上午十点,视频上线。
不到两小时,平台访问量突破三千。
到了中午,已有二十名当年失地村民,在家人陪同下来到社区图书馆。
他们大多是安置区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手里攥着泛黄的拆迁通知复印件,或是孩子出生证明这类早已失效的凭证。
赵队长带着志愿者逐一核对信息。
当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到登记册上自己丈夫的名字,和那箱标注“刘秀兰·胰岛素·2003批次”时,整个人颤抖着跪了下来。
“我男人……就是没药走的……”她哽咽着,“这药,迟了十八年,可我还活着,我替他领了。”
张大使的镜头静静记录着这一切。
没有催促,没有打断,只有真实的眼泪和沉默的拥抱。
视频上传三小时,播放量破百万。
热搜词条悄然浮现:“#十八年未送达的药#”。
吴专家同步发布数据报告——长达十七页的图表分析,层层拆解周鸿涛当年如何以“报废”名义将大批药品调出系统,再通过空壳公司转运销售,形成千万级利益链。
时间线、资金流、物流单据,环环相扣,证据链闭环。
舆论哗然。
就在这时,李协调长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三家本地药企刚刚向市场监管局实名举报周鸿涛团伙垄断供应、围标串标。证据,是我们给的。”
她顿了顿,语气微扬:“另外,五家连锁超市已与我们签订长期保供协议,纳入‘社区公益合作’采购体系。从下周起,我们的物资将通过正规渠道流通。”
“现在我们不是在躲审计,”她冷笑,“我们是在申请认证。”
当天下午,市商务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启动“民生供应链透明化试点”,并点名表扬“归还计划”模式为“基层治理创新样本”。
我站在图书馆窗前,看着外面渐渐聚拢的人群。
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低声交谈,还有孩子在志愿者引导下写下父母的名字。
一切似乎开始向好。
可就在我转身欲走时,赵队长轻轻拉住我的袖角。
她没说话,只是递来一张纸条——和昨夜那张一样,从送菜箱夹层里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