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刺眼的是,图案中几个正在嬉戏玩耍、脸蛋红扑扑的孩童面部,丝线断裂,留下了几小块难看的、刺眼的空白!
这绝非运输途中不慎刮擦或存放不当所能造成!那些痕迹刁钻而刻意,带着一股纯粹的破坏欲。
孙掌柜心疼得嘴角直抽搐,额角青筋跳动,但比肉疼更甚的,是那股从心底里钻出来的、冰凉的恐惧。
他猛地想起昨日在福记茶行,李福贵柜台上的笔无故跳落,还有那摔得粉碎的算盘…当时只觉得诡异,此刻想来,却与眼前这景象透着一股同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他不敢声张,像是怕被什么盯上一般,手忙脚乱地将那匹价值不菲的缎子卷起藏到柜台最底下,心里惶惶然地盘算着,是不是也该偷偷去请一道符咒回来镇一镇宅子?破财事小,惹上那种东西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甚至连巷子尾那家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注意的杂货铺,其老板也在晌午后清点货物时,嘟囔着发现少了几扎红蜡烛和一小把供神用的线香。
蹊跷的是,盛放零钱的陶罐就摆在旁边,里面的铜钱却一个子儿都没少。这种只拿些不值钱的香烛、却不碰钱财的诡异行径,在商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细想之下,更让人心里发毛,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这类物品有着特殊的偏好…
流言蜚语如同夏日里腐败食物上滋生的蚊蝇,嗡嗡地、执着地附着在巷子里每一个角落,汲取着人们内心的恐惧为养料,迅速繁殖、扩散。
恐慌不再仅仅针对李家,而是像一张无形却粘稠的蛛网,悄然笼罩了整条茶香巷。人们站在自家门口交谈时,眼神不再坦然,多了几分闪烁和警惕,言语间也充满了试探和猜忌。
往日里和睦融洽、互通有无的邻里关系,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隔阂与疏远。
一种“各扫门前雪”的冷漠和自保心态,正在恐惧的催生下悄然滋生。
纸马香烛铺里,光线比巷中任何一家铺面都要昏暗几分。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门帘和堆满杂物的窗户挡去了大半,只在地面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廉价的檀香燃烧后残留的呛人烟气、新裁纸钱的木质气味、各种颜料的化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从积年旧物深处散发出来的、难以形容的陈腐气息。
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莫名感到压抑和肃穆的氛围。
吴婆婆独自坐在柜台后一张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矮竹凳上,佝偻着背,整个人几乎缩进阴影里。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握着一把刃口极薄、异常锋利的小巧刻刀,正对着一截被削磨得十分光滑、颜色泛白的柳木,极其缓慢而专注地雕刻着。
刻刀划过木质纤维,发出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听闻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铺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动作有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稳和精准,每一刀落下都似乎经过深思熟虑。
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张风干的老树皮,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不堪的老眼,偶尔在刀锋移动的间隙,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光芒——那里面混杂着深切的忧虑、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一丝难以割舍的牵挂,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背负了太久太久的疲惫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