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闹的满城风雨。
内阁中却有一种惶然的平静,有若暴风雨来临之前。
上朝将始,杨士奇等人皆紧张的坐着,望向内阁首辅李显穆,李显穆气定神闲,仿佛根本不知道接下来有何等要事,这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四人有些失神。
“士奇、子荣,接下来要在朝会上宣布的各部改制名单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李显穆闻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环视几人,“那我们该去上朝了。”
几人一同起身。
是上朝,却不是朝会。
而是议事。
是以官员们不必凌晨蒙黑入宫,也不必在宫外等待许久,京城各部大大的官员,自奉天殿中一路站到殿外。
金灿灿的琉璃瓦,木质近乌的殿构,正形窗棂列在上面,高大的廊柱撑着弯上的顶。
带甲兵士列在宫门两侧,威严沉重。
内阁五人一齐行来,数不清的目光都在五人身上,神情各异,自洪熙年以来,到如今才短短十二年间,内阁已然成为了天下政务的核心。
遥想永乐年,内阁大学士,站在六部尚书面前,尚如喽啰。
可如今,连一代人的时间都不到,六部尚书却矮一头,乃至于被逼到墙角,如今最后的体面也留不住,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李显穆等人自然面不改色穿行于其中,走进殿中,而后列在大殿文臣最前方的班次位置。
内阁五人不仅仅有四个顾命大臣,李显穆是正一品的太傅,杨士奇等人最差也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傅,这几个人的资历、功劳、能力,都远超于殿上诸臣。
依旧是李显穆老生常谈的那句话,从前户部尚书夏原吉、前吏部尚书蹇义以及前左都御史死后,李显穆的反对派,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和李显穆对垒的人。
如果李显穆的目的仅仅是做一个权势威赫天下的重臣、权臣,想要享受荣华富贵,那此刻就已经成功了。
纵然是和李显穆政见不同的臣子,也不愿意去反对李显穆。
可惜。
李显穆不愿意仅仅做那样一个大臣。
他心中始终怀着理想,他始终都没忘记自己的志向,是清平天下,他始终都没忘记,父亲临终前的七大恨。
待太皇太后和太后牵着皇帝的手入殿,三呼万岁后,殿中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皇帝朱祁镇坐在皇位上,有些好奇的望着张脸,瞧着有些吓人。
太皇太后并没有直接出言,而是望向李显穆,“元辅,可以开始了。”
李显穆行礼后,便走到大殿阶下,回身望向众人,众人的目光也在他身上。
“今日召集诸位大臣入朝,所为之事,乃是先前所下旨,分拆重组诸部事务。
内阁昼夜不息,制定章程,今日朝上,颁布于诸部。
其后内阁大学士将各率循吏,最晚至宣德十年末,将此事完成,于正统元年初,将实行新政,以寓意新皇肇极、万象更新之意。”
李显穆清朗的声音响彻殿中,也震碎了一些人的幻想。
毫无商量之意!
径直宣布,这是最决绝的态度,以及最不留余地的宣告!
之前一切的汹涌而来,本以为能让李显穆有丝毫的顾忌,可今日他的态度,便是告诉所有人,对李显穆而言,那些汹涌的、澎湃的、涌动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这般强硬的态度,终究是让人难以忍受。
“元辅何等如此专行?事关社稷,一不经廷议,二不问诸臣,独自定夺,岂能服膺天下?”
“正是如此,分拆六部,古之未有,撼动天下,岂能如此儿戏?”
“若是要社稷天下晃荡起来,谁又来负责呢?元辅又岂能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
“上禀陛下、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元辅此乃祸国殃民之举,微臣等请停之!”
“正当如此!正当停之!”
“绝不容行!”
“动则社稷荡也,动则江山不稳。”
“六部之权,由来已久,上合天道、下顺黎民,岂容擅自更改。”
“元辅李显穆,专权擅政,竟然于庙堂之上,提起奸计,岂不是蓄意作乱吗?”
方才还平静的朝堂,转瞬间就变成了菜市场模样,之前上奏章被留中不发的大臣,纷纷出言反对。
更有人直接指着李显穆,愤然道:“你为何一定要分拆六部,岂不就是为了让内阁专权擅政吗?
废除丞相制度,而权归六部,这是太祖皇帝的意思,李显穆,你枉为太祖皇帝亲自教导你,竟然为一己私利,而想要成为宰相!”
朱祁镇还是第一次见到朝廷上这种场面。
孙太后以及不少人则被其人最后这句话所摄,这些年的确是有不少人称呼李显穆为相。
但大多数人的表情变化不大。
事实上经过最严厉的洪武时代,从政治上,现在已经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
毕竟从内阁的权力一步步坐大开始,皇帝们就发现,只要不想做辛苦的牛马,那一个类似于宰相的机构,就必须存在。
被“千夫所指”的李显穆,镇定的回望那义愤填膺的众人,冷声厉色,“既然你们知道,本辅乃是太祖皇帝亲自教导过的,又怎么敢如此出言?
太祖皇帝的真意,难道你们比我还懂吗?
今日就让你们知道,无论历代先帝过什么、做过什么,无论你们是曲解其中意思,还是添油加醋,最终都逃不过四个字——‘大明昌盛’!
我所行、所言,皆是为了这四个字,而你们,心中怀有鬼魅,而魍魉不散,分拆诸部,既然自古以来不曾有过,尔等又从何得知不妥?又从何得知,这将是败坏天下之策?
怕不是触动尔等暗藏奸利的心,以至于在这等庙堂之上,出这等狂吠之言!”
“元辅此言,难道是在,你所言所行,便无人能反对吗?元辅是要在如今的大明朝,乾纲独断吗?”
不少人闻言皆变了脸色。
这是典型的诛心之言,乾纲独断的只有皇帝,又岂能用在一个大臣的身上呢?
纵然是李显穆,也不敢应下此事。
李显穆却只平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