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陈中华也笑着起身。
父子俩前一后走出茶房,温暖的晨光洒进院子,驱散了些许寒意。
身后的茶香渐渐散去,但那份关于家庭、责任和命运的交谈,却留在了父子二人的心中。
而对于隔壁那个正在寒冬中挣扎的家庭,他们除了几声叹息,也做不了更多。
生活的轨迹,早已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奔流而去。
早餐过后,院子里更显安静。
陈中华精神抖擞地带着Sarah出门了,计划着去故宫感受紫禁城的巍峨,再去尝尝地道的北京烤鸭。
年轻人的笑语声渐行渐远,给这古老的胡同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现代气息。
陈瑞华昨晚和哥哥聊得晚,此刻还在厢房里补觉,屋里静悄悄的。
新年期间,集团公司也确实放了假。
陈小满这位掌舵人难得清闲,没有需要立刻处理的文件,没有需要即刻决断的商务电话。
他享受着这份忙碌一年后难得的松弛感。
安雨琪在厨房收拾完碗筷,擦着手走进堂屋,看到陈小满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份《人民日报》,却并没有在看,目光悠然地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枣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都出去了?”安雨琪轻声问,怕吵醒小儿子。
“嗯,中华带Sarah逛去了。瑞华还睡着。”陈小满收回目光,将报纸放到一旁,“忙活一年,难得清静。”
安雨琪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之前没织完的毛衣,手指熟练地动着,毛线针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这宁静的声响和阳光移动的轨迹。
“昨天真是高兴,”安雨琪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孩子们都这么好,心里别提多踏实了。
就是没想到中华找了个外国姑娘,刚开始还真吓了一跳,不过Sarah这孩子真好,大方,没扭捏劲儿。”
陈小满点点头,嘴角也噙着笑:“是啊,时代不一样了。他们这一代,比我们那时候眼界宽,机会多。
只要孩子自己喜欢,踏实过日子,就好。”
他顿了顿,像是无意中说道,“比隔壁……那是强太多了。”
提到隔壁,安雨琪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昨天咱们这儿热火朝天,那边……唉,下午我好像听见淮茹咳嗽得更厉害了,听着都揪心。这大冷天的……”
陈小满没立刻接话,目光又投向窗外,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对面的景象。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早上我跟中华也聊了几句贾家,棒梗算是彻底废了,淮茹……我看她那病,不像是一天两天了。”
安雨琪忧心忡忡地放下毛衣:“是啊,脸色那么差,咳起来止不住似的。
她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哪来的钱去看病?
贾婆婆那个性子,更是指望不上。”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丈夫,“小满,你说……咱们能不能……”
陈小满知道妻子心软,想说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打断她:“帮?怎么帮?直接给钱?你看昨天那样,她肯要吗?给她介绍个轻松点的零工?她那个身体,还能干什么重活?再说了,”
他语气变得更为冷静现实,“贾家那就是个无底洞,咱们今天帮了初一,明天还有十五。
棒梗要是知道咱们有心帮忙,缠上来怎么办?
贾张氏要是觉得咱们欠她家的,到处说道甚至讹上,又怎么办?”
安雨琪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就是看着心里难受。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心里难受的何止你一个。”陈小满淡淡道,“但帮人也要讲究方法,讲个分寸。
有些忙,帮了是积德;有些忙,帮了反而可能惹一身骚,最后好事变坏事。”
他想起在上海看到的小当,那孩子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万一因为他们的举动又把贾家的注意力引过去,反而是害了她。
这个秘密,他必须守住。
“那……就眼睁睁看着?”安雨琪还是有些不忍。
“再看看情况吧。”陈小满没有把话说死,“若是哪天她真的病得起不来床,到了危急关头,街坊邻里总不能真看着不管。
但现在……终究还是她自家的事。”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温凉的茶,转移了话题,“一会儿瑞华醒了,问问他过年想去哪儿逛逛,今年过年,家里总算人齐整,得热闹热闹。”
安雨琪知道丈夫主意已定,且考虑得更为周全,便也不再坚持,重新拿起毛衣,只是心思显然有些飘远了,时不时侧耳听听隔壁的动静。
阳光静静地洒满堂屋,温暖而安宁。
陈小满重新拿起报纸,却依然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向95号院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他能掌控一个日益壮大的企业,能在变革的时代中抓住机遇,却对一墙之隔的人间悲剧感到无力。
这种无力感,并非源于冷漠,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认知。
个人的力量,在根深蒂固的家庭悲剧和时代投射下的个人命运面前,往往是渺小的。
他能做的,只是在必要的时刻,或许伸出一次不至于将自己也拖入泥潭的手,但绝不是现在。
93号院的这个上午,就在这种看似闲适安逸、实则暗藏些许复杂心绪的静谧中,缓缓流逝。
与隔壁那愁云惨雾、病痛交加的氛围,仅一墙之隔,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