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喜堂惊变(1 / 2)

潘楼檐下风灯摇晃,杜仰熙青衫落尘,独坐石狮之侧,像被夜色钉在原地。

柴安掀帘而出,身后跟着德庆。他抬眼便瞧见那道孤影,嘴角一沉,先回头对德庆道:“去后厨看看今日新进的蟹,挑几只肥的,我晚些送人。”德庆会意,提灯而去。

柴安负手踱下石阶,语带讥诮:“哟,杜探花是来给我送喜帖的?前脚休糟糠,后脚攀宰相,这步登云梯走得可真利落。”

杜仰熙抬眸,眼底血丝未褪:“柴兄,休书非我本意……”

“本意?”柴安嗤笑,“你一句‘本意’,就让寿华成了满城笑柄。如今汴京谁不说你杜编修慧眼识势,虞家乘龙快婿指日高升?”

杜仰熙喉结滚动,将一囊银子递过去:“我娘仍在郦家,这些银两请转交郦娘子,权当我尽孝。”

柴安指尖一弹,银囊“咚”地落回杜仰熙怀里,声音冷硬:“郦家不缺这点银子,更不缺骨气。杜娘子自有我们照料,不劳‘乘龙快婿’费心。”

杜仰熙攥紧银囊,指节泛青:“我只想知道,寿华……她可好?”

柴安盯他良久,忽地笑了,笑意却冰:“她好不好,与你何干?你既选了雄州之外的青云路,便该知道——从此寿华是路人。”

“柴兄!”杜仰熙猛地起身,嗓音嘶哑,“你以为我甘愿?若我不放手,她就得随我去雄州荒城,三年五载,风霜刀剑……”

“放屁!”柴安一步逼前,几乎贴上他面门,“你以为她怕风霜?她怕的是你亲手把她推出城门!杜仰熙,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反拿‘为她好’当遮羞布,可笑!”

风灯剧烈摇晃,将两人影子扯得扭曲。杜仰熙张了张口,终究哑然。

柴安退后一步,掸了掸衣袖,像要拂去什么腌臜:“虞家门槛高,你慢慢爬。只盼你将来高官厚禄时,夜半梦回,莫要听见寿华哭。”

他转身登阶,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刀:“潘楼今夜不迎你。往后,郦家、柴家,皆不迎你。”

杜仰熙伫立良久,银囊在手中咯得生疼。远处更鼓三声,他忽然想起寿华总爱在更鼓后替他留一盏灯——如今那盏灯,怕是永远熄了。

潘楼后巷,夜沉得像一坛打翻的墨。

柴安刚迈过门槛,杜仰熙忽然伸手拽住他袖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柴兄,帮我。”

柴安侧身,眉峰带着未消的冷意:“名扬天下的探花郎,要我帮什么?”

“我娘视我如陌路,桑延让也拂袖而去。”杜仰熙喉结滚动,“如今举目无亲,只能求你。”

柴安盯了他片刻,终是抬手示意:“说。”

杜仰熙深吸一口气:“今夜所言,勿入第三人之耳——哪怕康宁。”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得极小的信笺,递过去,“若我此行无归,烦请为我收尸,葬于西郊梨树下。”

柴安指尖一颤,不可思议地看他:“你疯了?”

杜仰熙却只后退半步,拱手长揖,转身消失在巷口。

……

次日晌午,汴京正热得发慌。

寿华、康宁、福慧三人沿御街闲逛,刚到胭脂铺前,便听里头有人高声议论:

“杜探花前脚休妻,后脚就攀宰相千金,真是好手段!”

“可怜郦家那位,如今成了满城的笑柄……”

寿华指尖一抖,绢扇险些落地。她勉强牵了下嘴角:“日头太毒,我去车上等你们。”

康宁刚欲喊她,福慧轻轻拉住:“让她去吧,她脸皮薄,受不住这些刀子嘴。”

寿华低头疾走,刚到轿前,忽听背后有人唤——

“寿华!”

她回头。

杜仰熙站在烈日下,青衫被汗浸湿,却捧着一个锦盒。

他几步上前,将盒盖掀开——一支海棠步摇静静躺在红绒上,珠串微颤,像含着一汪春水。

“欠你的。”他声音沙哑,“若今后……你看见它,就当是我赔罪。”

寿华怔住。

步摇被轻轻塞进她掌心,冰凉珠玉贴着滚烫皮肤。

她尚未开口,杜仰熙已转身没入人潮,只留一个仓促背影,像被烈日蒸发的墨痕。

长街热浪翻滚,行人寥寥。

寿华攥紧那支海棠步摇,抬眸便见十步外两个青衣汉子假作乘凉,目光却黏在杜仰熙背上。

她心口一酸,声音却陡然拔高:“杜仰熙!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也配送步摇?”

珠串“哗啦”一声被掷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点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