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贵人原本只是端着架子,想压压价,不料斜刺里杀出个柴安。
“这罗裙我出二百贯。”柴安抬手示意,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整条街听见。
中贵人脸色一变,急忙折回:“这位公子,此物杂家已先问价,你怎好横插一杠?”
柴安刚要开口,认出对方衣饰,忙躬身作揖:“原来是中贵人,失敬。既是宫里要,在下怎敢相争?”
中贵人松了口气,低声道:“尚美人最爱珍珠。公子若肯相让,杂家记你一份人情。”
“大人言重,柴某岂敢不遵。”柴安含笑退让。
中贵人携罗裙匆匆离去。柴安转身,目光在福慧、琼奴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那条被带走的罗裙方向。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语气平静,却不容回避。
福慧与琼奴对视一眼,只得将康宁的计划和盘托出:题诗、入宫、借尚美人之手惩治杨羡。
柴安听罢,苦笑摇头:“她倒会借力打力。罢了,这回我帮她兜底。”
当夜,尚美人穿着新得的珍珠罗裙入御花园侍宴。徽宗见她裙摆流光,随口赞了句“珠光胜月”。尚美人喜不自胜,旋身示宠,裙里那行淫诗赫然入目。
皇帝脸色骤变:“裙上何来此等秽语?”
尚美人吓得跪地,连称“罗裙是杨羡所献”。皇帝怒不可遏,当即下旨拿人。
与此同时,杨羡正乘着轿子赶往郦家,半路上被禁军截下,押入大内。一道圣旨,杨羡与杨美人双双被问罪,贬为庶人,逐出京城。
消息传回潘楼,柴安却并未等来郦家的谢意。第二日清晨,他倚窗而望,只见郦家铺子照常开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们竟连句谢都没有?”范良翰替柴安抱不平。
柴安自嘲一笑:“她康宁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康宁本打算亲自登门道谢,刚走到潘楼后院,便听见梁俊卿正与柴安说话。
“……我不过告诉杨羡,寿华姑娘貌美,若能纳回府,也算替安哥儿出口恶气。”
柴安脸色铁青:“谁让你自作主张?”
康宁闻言,怒火中烧,推门而入,指着梁俊卿喝道:“原来是你!柴安,我原以为你光明磊落,没想到竟使这种下作手段!”
柴安急欲解释:“康宁,此事我全然不知——”
“不必多言!”康宁冷笑,“算我眼拙!”说罢拂袖而去。
梁俊卿缩了缩脖子:“安哥儿,我真没想到她会听见……”
柴安怒极,一脚踹翻凳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
潘楼内,柴安扶额长叹。窗外,对面郦家铺子生意兴隆,康宁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却再未抬头看他一眼。
“康宁,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肯信我?”他低声自语,眉宇间满是无奈与怅然。
柴安刚踏进郦家铺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康宁便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那柄羊脂玉梳,啪地拍在桌上。
“柴公子,你来得正好。”她语带讥讽,“这玉梳,果然是你的‘好信物’!”
柴安一头雾水,正要伸手去拿,康宁抬手便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
满屋皆静。柴安被打得偏过脸,半晌才回过神:“康宁,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康宁气得眼眶发红,“你明知梁俊卿是什么人,还把玉梳借给他!如今倒好,他拿它去哄骗琼奴,半夜私会,闹得我娘差点把琼奴打死!”
柴安愕然:“什么?我借梳子时,他只说想讨母亲欢心——”
“够了!”康宁厉声打断,“你一句‘不知’,就能撇得干干净净?琼奴昨夜被逼得上吊,若不是我守着,她此刻已是一具尸首!”
里间,琼奴虚弱地靠在床头,脖颈上一道青紫勒痕触目惊心。郦娘子坐在床沿,红着眼替她掖被角,嘴里仍忍不住念叨:
“早知你这般不争气,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可你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舍得真赶你走……”
刘妈端着药碗进来,叹道:“夫人守了一夜,眼泪没停过。琼奴啊,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琼奴哽咽点头。康宁深吸一口气,转向柴安,语气冷得像冰:
“柴公子,你的玉梳,我们郦家受不起。往后请你离我们家的人远些,免得再‘无意’伤人。”
柴安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握紧玉梳,指节泛白,最终只低声道:
“此事是我疏忽,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转身要走,康宁却忽然叫住他:
“柴安,你总说自己光明磊落,可你身边之人,一次次利用你的名义行卑劣之事。你若真问心无愧,就该好好管束他们,而不是一句‘不知’便了事。”
柴安脚步一顿,背脊僵直,终究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门外秋风乍起,吹得街面落叶翻飞。康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郦娘子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宁儿,娘知道你是为琼奴出气,可这一巴掌,怕是把柴安的心也打凉了。”
康宁垂眸,声音低却坚定:“若他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凉便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