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深秋,上海地铁17号线延伸段的盾构机在地下三十米处停了整整七十二小时。总指挥陆则明的咖啡杯在控制台上磕出轻响,屏幕里跳动的地质数据像一串失控的念珠——前方是民国时期遗留的防空洞群,更棘手的是,洞体下方埋着三户人家的祖坟,墓碑在探测图上显成三个模糊的白色圆点。
“陆工,区里又来电话了。”实习生小陈抱着文件夹挤进门,鼻尖冻得通红,“拆迁办说那三户不肯迁坟,说这是他们家第五代祖坟,动了会坏风水。”
陆则明揉了揉眉心,指节泛白。17号线延伸段是长三角城际轨道交通网的关键一环,原定明年春节前通车,现在卡在这处“钉子坟”上,每天的停工损失要按百万算。更让他揪心的是昨天专家组的警告:防空洞结构脆弱,若强行盾构,可能导致地面沉降,波及旁边的老旧小区。
“走,去现场看看。”他抓起外套,口袋里的U盘硌着腿——那是上周刚修订的《城市轨道交通伦理建设草案》,第一条就写着“工程建设应兼顾公共利益与个体权益,避免非必要的文化与情感损害”。可眼下,这行字像句讽刺。
坟地在郊区的一片菜地里,枯黄的油菜秆围着三座青石碑,最老的一块刻着“光绪二十三年”。三个穿黑棉袄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见陆则明过来,其中一个叫周阿公的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烟杆指向他:“你就是那个要挖我们祖坟的?告诉你,除非我死在这!”
陆则明蹲下身,把探测图铺在田埂上:“阿公,您看,地铁隧道本来要从这里过,但发现祖坟后,我们已经把线路偏移了三米。可防空洞在上的红色区域,“您家的房子就在那片小区,要是沉降,最先受影响的是您孙子的婚房。”
周阿公的烟杆顿了顿,却没放下:“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大家好,可祖宗的坟不能动。我爷爷当年就是为了躲日本人,把祖坟迁到这的,现在你们又要挖,我怎么跟祖宗交代?”
旁边的周婶抹起了眼泪:“我们也不是不讲理,可拆迁办只说给三万块补偿,连块好点的墓地都买不起。再说,迁坟要选日子,现在天这么冷,冻着祖宗怎么办?”
陆则明心里一沉。他之前只知道拆迁补偿的事,却没料到细节这么粗糙。他掏出手机,给负责拆迁的李科长打了电话,开了免提:“李科,周阿公他们的补偿能不能再协调?比如提供一块公益性墓地,再补贴点迁坟的人工费和祭祀费用。另外,我们工程队可以派挖掘机帮忙,尽量减少对坟茔的破坏。”
电话那头的李科长沉默了几秒:“陆工,补偿标准是区里定的,我这边不好改啊。再说,要是给他们特例,其他拆迁户该有意见了。”
“可这不是普通的拆迁,是祖坟。”陆则明的声音提高了些,“《伦理建设草案》里写了,涉及历史遗存和家族祭祀场所,要采取‘最小损害’原则,不能只看经济补偿。你要是为难,我们一起去区里汇报,把情况说清楚。”
挂了电话,陆则明对周阿公说:“阿公,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补偿的事谈妥。另外,我们会请文物局的人来看看防空洞,要是有历史价值,还能申请保护,到时候隧道绕开防空洞和祖坟,虽然工期会延后,但大家都安心。”